春深之时,色泽缤纷的花卉,芬芳跃动,耀人眼目。这些自然造物,不仅点缀着我们的生活,更以各色饮馔的形式,滋养着我们的味蕾与身心。四时变换,均有花香为伴,而在春夏两季,这种繁茂的情势,则更富感染力。
花馔分布在我国多地的菜谱中,流派丰富。它是东方雅文化的典型代表,那些揉碎的花瓣、花蕊、花苞……是味觉的艺术,也是回荡在味蕾中的哲学。
它们带给我们色香味层面的精致构造,为身心带来补益;同时,也在不断鼓励着我们,去感知自然造物的生发循环,生息变幻……
我曾品尝过几种花食,有北方的藤萝饼、杭州的桂花类小食等。而云南的鲜花饼和众多花馔,令我印象最深。云南有丰富的关于花食的讲究,各族民众深谙这门艺术。苗族人有这样的山歌:“采得百花配成菜,招待未来的太太”。
布依族人在每年农历三月三会做五色花饭,它勾勒着春色的灿烂,感觉那是一种能振奋身心的美食。
傣族人的“考糯索”是专供“泼水节”的食物,它是一种年糕。每到4月石梓树开花时,那些金色的花朵就会被族人采下,同糯米与红糖混在一起制成年糕,芭蕉叶是它的容器。
白族人,每年农历五月初五举行花食节,家家户户会包花馅包子,以奉献给花神娜枝,为她庆生。
欧洲也有一些以花卉为食材的食物,如康乃馨、三色堇、紫罗兰等制成的沙拉,还有玫瑰蛋糕等。它们充满生机勃勃的意味,口味也甚佳,但它们的人文气质,却有别于我国的花馔。
自宋以来,随着中国人生活方式的日益精致化,花朵入菜的品类更为繁多。来自不同季节的花卉,它们的理血补气、清热解表、调节心性等药用价值与审美价值相互融通,被人们一一悉心呈现了出来。
林洪的《山家清供》里,列举了很多清雅的花食。如“春来松花黄,和蜜做饼状,不惟香味清,亦有所益也”的松黄饼;还有一种将芙蓉花、豆腐、胡椒等调料,一起温煮的“雪霞羹”,它“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艺术性极强;另外,有种梅粥也是雅致至极,融合梅花瓣、雪水、白粥,是一种清简的佳肴。
杨万里还写过与此粥相关的诗:“才看腊后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品味此梅粥,就是在感受缤纷落英的神思。
《山家清供》可谓花馔宝典,不仅有上述三种美食,还记有“梅花汤饼”、“荼蘼粥”、“锦带羹”等多种花膳。它们均经过精雕细琢,有叙说不尽的情致。这些自然的“精灵”不仅在人们的视野中绽放,还在唇齿间遗留下唯美印记。宋代的风雅文化融汇在食花的风习中,令后人无限回味。
当时的人们,还将花与面条融合在一起。北宋书法家郑文宝曾自创一种云英面,其中加入的是百合花与莲花等食材。还有一位叫作王禹偁的文士,很喜爱一种夏日美食——甘菊冷淘面,并为其赋诗一首:“采采忽盈把,洗去朝露痕。俸面新且细,溲摄如玉墩。随刀落银缕,煮投寒泉盆。杂此青青色,芳香敌兰荪。”
苏轼在定州时,曾将松花、槐花、杏花一齐蒸饭,后还用其制作佳酿。他充分将文人意趣与自然材料充分融合,留给后人精神与物质的双重财富。文人一向都是善感忧郁的,与其目睹花儿的枯萎消逝,还不如将之用心烹制,完成一场时节中的仪式。
日本深受我国宋代食文化影响,花馔也别具一格。樱花制作的各种美食,如樱花茶、盐渍樱花、樱花糖等,构成一年一度精致的风物。
百花走下枝头,人们用心地物尽其用,这是对花卉的尊重,也是对自然的由衷挚情。每一种融汇了花之灵性的美食,顺延着舌尖唇齿,流淌出细柔绵密的香气。口腔与鼻腔共同铸就的味觉空间,引人沉浸在无限的冥思之中,并渲染出层叠的花间记忆。
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