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花谱几声修得到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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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小寒一过,梅花又快到当季时节,《荆楚岁时记》:“凡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小寒三信,梅花、山茶、水仙。”《花月令·十二月》也说:“是月也,梅蕊吐,山茶丽,水仙凌波,茗有花,山矾畅发。”梅花之美,美在其神、其骨、其清姿、其孤意,宋人格外钟爱这种修洁之美,甚至成了精神寄托。当然,梅花自己是不知道的,它只是应律而开,至于自己又被文人附会了其他的什么,它也一概不知。

像南宋的张鎡还专门写了《梅品》五十八条,其中“花宜称”二十六条:“为澹阴,为晓日,为薄寒,为细雨,为轻烟,为佳月,为夕阳,为微雪,为晚霞,为珍禽,为孤鹤,为清溪,为小桥,为竹边,为松下,为明窗,为疏篱,为苍崖,为绿苔,为铜瓶,为纸帐,为林间吹笛,为膝上横琴,为石枰下棋,为扫雪煎茶,为美人澹妆篸戴。”就是说啊,这二十六种情境或雅事,梅花的美最为得宜。

当然,梅花种种宜称都是文人游戏,只要心有闲情,何处赏梅不美呢?并且,赏梅与主题无涉,我们这篇主要看看古籍里,梅花是如何被“吃”的。

一.嚼梅

如果你去生嚼牡丹,那可能会被别人善意地嘲笑。但去嚼梅的话,应该就不会。嚼梅在古代可是一件有野趣的山家清事啊。

《花史》记载:“铁脚道人,常爱赤脚走雪中,兴发则诵南华秋水篇,嚼梅满口,和雪咽之,曰:‘吾欲寒香沁入肺腑。’”光是想想,这位道人狂逸放达的形象就跃然纸上呢。

苏轼《浣溪沙》:“废圃寒蔬挑翠羽,小槽春酒滴真珠,清香细细嚼梅须。”梅须就是梅蕊,苏东坡作为一名千古老饕,口舌很刁,我们要相信他的品味。周紫芝《书淳师房六言三绝》:“罂粟汤翻白雪,梅花句嚼春冰。助我看山老眼,借君倚壁枯藤。”杨万里《夜饮以白糖嚼梅花》:“一花自可咽一杯,嚼尽寒花几杯酒。”应是嫌单嚼梅花有些微苦,便以白糖佐之,杨万里也是妙人一个。

还有一句很著名的“细嚼梅花读汉书”,被书画家刻成章——如《峰孙印谱》,是清人邓烜刻的印章图案集,其中就有“细嚼梅花读汉书”一章。或画作扇面。更多的是写成对联。此句为下联,上联则有多个版本,有说“漫研竹露吟唐句”的,有说“漫饮香茗品唐句”的,也有说“闲裁蕉叶题唐句”的。例如清代著名书画家黄慎也有“闲拈明月裁唐句,细嚼梅花读汉书”一联,近代书法家华世奎则是“轻研竹露吟唐句,细嚼梅花读汉书”。至于滥觞则不可考了。

近代有个和尚,名敬安,法号寄禅法师,别号八指头陀,曾任中华佛教会第一任会长,是清末著名的诗僧。一八七七年敬安廿七岁之时,在宁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并剜臂肉燃灯供佛,自此号“八指头陀”。他好云游,期间写了许多诗,合集取名《嚼梅吟》,其诗友杨灵筌曾为之题跋曰:“吾友寄禅子,性爱山,每跻攀必凌绝顶,务得奇观。逢岩洞幽邃处,便吟咏其间,竟日忘归。饥渴时,但饮寒泉,啖古柏而已。若隆冬,即于涧底敲冰和梅花嚼之,故其诗带云霞色,无烟火气,盖有得乎山川之助乎?”其态清狂,与那铁脚道人如出一辙。

《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庭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黛玉也出过一联:“沁梅香可嚼”,嚼梅这件事,倒与黛玉极为相称。梅花香寒,和冰雪嚼之,芳馥由口齿沁入肺腑,肝胆剔透,想必也是极有君子与道家清气的。(当然吃货是不管这些的吼吼吼~)

二.梅花药

清代医学家赵学敏编著的《本草纲目拾遗》引《百草镜》:“梅花冬蕊春开,其花不畏霜雪,花后发叶,得先天气最足,故能解先天胎毒,有红、白、绿萼,千叶、单叶之分,惟单叶绿萼入药尤良。采能不犯人手更佳。含苞者力胜。”

梅花入药,以花蕾为优。初春时采花苞,祛除杂质,低温干燥,收藏以备取用。

梅花是一味理气药,开郁和中,化痰解毒。“花微酸涩,无毒,清头目,利肺气,去痰壅滞上热(本草原始),安神定魂,解先天痘毒。”

比如“唇上生疮”,《赤水玄珠》就说:“白梅瓣贴之,神效,如开裂出血者,即止。”冬天到了,大家也要预防干燥啊,可以试试梅花这天然唇膏。

另外,梅花对治疗痘疹有奇效,《本草纲目拾遗》中辑录的药方大多是治疗水痘的。如《不药良方》的“予稀痘疹”:“每年腊月清晨摘带露绿萼梅蕊一百,加上白糖,捣成小饼,令食之。”《杨春涯验方》的“绝痘”:“用南方绿萼梅蕊未放,采藏风干,逢四时八节,节前一日,用鸡蛋一个,打孔入蕊,纸糊好,饭上蒸熟,吃数次,永不出痘;即出,亦不过数粒。”等等。

古代梅花不用于美容方,桃花杏花之类用得较多。但“梅花妆”也是很出名的,《太平御览》:“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梅开额上,别是旖旎。

三.梅花汤、露

宋人林洪《山家清供》里有“汤绽梅”一条:“十月后,用竹刀取欲开梅蕊,上下蘸以蜡,投蜜罐中。夏月,以热汤就盏泡之,花即绽,澄香可爱也。”

采下还未全开的梅花(这里是用竹刀,前面提到《百草镜》说“采能不犯人手更佳”,同理),以蜡密封,投入蜂蜜罐内,暑天时用沸水冲泡,可以代茶。梅花会在碗盏中徐徐绽开,花瓣恍若冬月般清妍,色泽如生。“蜡”跟“蜜”其实是腌制梅花的一种方法,可以保存花的色香味,蜂蜜还可祛除梅花的酸涩。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引用了“汤绽梅”:“白梅花古方未见用者。近时有梅花汤:用半开花,溶蜡封花口,投蜜罐中,过时以一两朵同蜜一匙点沸汤服。”可见也是具有养生效果的。

汤绽梅流传到元代,出现了变体。

元代《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有“暗香汤”一条:“梅花将开时。清旦摘取半开花头连蒂。置磁瓶内。每一两重。用炒盐一两。洒之。不可用手漉坏。以厚纸数重密封置阴处。次年春夏取开。先置蜜少许于盏内。然后用花二三朵置于中。滚汤一泡。花头自开、如生可爱。”

一般腌渍方法以材料分为“酸”“糖”“盐”三类,又以腌渍方式分为“干”“湿”两种,前面汤绽梅是蜜,这里变成了盐,道理是一样的:将一层梅花一层盐铺在瓷瓶内,比例是1:1,厚纸密封置阴凉处。

“暗香汤”也被引用很多。明代高濂《遵生八笺》、清代顾仲《养小录》记载的“暗香汤”,《御定月令辑要》记载的“梅花茶”,清代童荐《调鼎集》的“暗香茶”,《清稗类钞》的“梅花点茶”,都与《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一致,略过不提。

《本草纲目拾遗》中的“梅露”:“鲜绿萼初放花采取蒸露,能解先天胎毒。”“蒸露点茶,止渴生津,解暑涤烦。”“海澄人善蒸梅及蔷薇露,取之如烧酒法,每酒一壶滴露少许便芳香。”可见,古人是利用分馏技术,将芳香油从花朵中提取出来,作为一种点茶的添加剂,也是养生食品。《养小录》“诸花露”也有蒸馏的记载:“仿烧酒锡甑、木桶,减小样制一具,蒸诸香露。凡诸花及诸叶香者俱可蒸露,入汤代茶,种种益人,入酒增味,调汁、制饵,无所不宜。”《调鼎集》“花露”也给出了一些其他建议:“茉莉花蒸露,气极臭。珍珠兰根有毒,蒸花露者忌之。他如梅、兰、桂、菊、莲、玫瑰、蔷薇之类,并南枣、圆眼,皆可蒸露。”

当然,这样制成的花露不仅可以食用,也可用作香水,修容净面,芳身洁体。若夏天取用,扑于衣上,则清寒馥郁,避暑绝汗,恍若置身雪下梅林,落英纷坠。

还有一种花露制作法,出自冒襄《影梅庵忆语》:“酿饴为露,和以盐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入口喷鼻,奇香异艳,非复恒有。最娇者为秋海棠露。海棠无香,此独露凝香发。又俗名断肠草,以为不食,而味美独冠诸花。次则梅英、野蔷薇、玫瑰、丹桂、甘菊之属。至橙黄、橘红、佛手、香橼,去白缕丝,色味更胜。酒后出数十种,五色浮动白瓷中,解醒消渴,金茎仙掌,难与争衡也。”

前面的算“蒸馏法”,冒襄的算“酝酿法”,与李渔《闲情偶寄》中提到的“花露者,摘取花瓣入甑,酝酿而成者也”一致。详情见我之前的日记《吃花谱:欲买桂花同载酒》。

四.梅花茶、酒

东汉崔寔《四民月令》:“梅花酒,元日服之却老。”元日即大年初一,饮用梅花酒是古代的一种风俗,只是后来没有“屠苏酒”那么流行了。唐·司空图《丙午岁旦》:“梅花浮寿酒,莫笑又移巡。”宋·司马光《走笔和君锡尧夫》:“今日梅花浮别酒,青云早晚重来披。”

《居家必用事类全集》中说:“以九月菊花,盛开时,拣黄菊嗅之香、尝之甘者,摘下晒干。每清酒一斗,用菊花头二两,生绢袋盛之,悬于酒面上约一指高。密封瓶口,经宿去花袋。其味有菊花香,又甘美。如木香、腊(月)梅花,一切有香之花,依此法为之。盖酒性与茶同,能逐诸香而自变。”

这种花窨(熏)酒也是古代经常采用的方法,如《调鼎集》“花香酒”:“酒坛以箬包。酒坛口置桂花或玫瑰花于箬上,泥封,香气自能透下。”箬就是一种大而宽的竹叶。此法只是取花之清气,杂以酒香,饮之也有梅花风味。

宋朝笔记中还有一种“雪泡梅花酒”,吴自牧《梦粱录·茶肆》:“暑天添卖雪泡梅花酒,或缩脾饮暑药之属。向绍兴年间,卖梅花酒之肆,以鼓乐吹《梅花引》曲破卖之,用银盂杓盏子,亦如酒肆论一角两角。”真是好玩儿,卖梅花酒的店铺还要邀请乐手来店里演奏《梅花引》增加销量,将商业性跟艺术性完美结合起来。

不过这雪泡梅花酒的做法,没有具体说明,想来应该有四种可能:一就是上面《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说的花窨酒;二是直接鲜花浸酒、泡酒,密封起来,到了夏天饮用;三是如《遵生八笺》“菊花酒”:“十月采甘菊花,去蒂,只取花二斤,择净入醅内搅匀。次早榨,则味香清洌。凡一切有香之花,如桂花、兰花、蔷薇,皆可仿此为之。”是以花醡酒,汁液融入酒水,更是芬芳;四是用腌渍过的梅花,到了夏天来浸酒、泡酒,注意,第二种是鲜花,这里是经过腌制的梅花。

说到这里,应该提提前面的“汤绽梅”。与“雪泡梅花酒”类似,都是冬日取花,夏天冲泡,似乎隐隐有解暑消渴的功用。而中药里,比起梅花,蜡梅才是比较解暑的。蜡梅花蕾亦含挥发油,但为龙脑、芳香醇、金合欢醇等。其性温,味辛,具有解暑、生津的功效,用于治疗热病烦渴、胸闷、咳嗽等症。《浙江中药手册》中言其“治暑温胸痞烦渴,小儿麻疹,百日咳”,《江苏植物志》也载其“治心烦口渴,气郁胃闷”。

白梅花偏重于理气开郁,常用于郁闷心烦、肝胃气痛等症,且可做为食疗的上好食材(前面提到的大多是白梅花),蒸蛋治瘰疬;加糖捣制成小饼食之,可预防痘疹;与橘饼同煎服,可治咽部梗塞感。而蜡梅花偏重于解热除烦,对热病烦渴、胸闷有较好的疗效,用其泡水代茶饮服还可治疗久咳;用茶油浸泡蜡梅花涂擦可治水火烫伤。

至于“汤绽梅”与“雪泡梅花酒”中的梅花究竟是哪一种,我只是就自己脑补的“解暑”功效而存疑。但两种都能入茶酒,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以都试试。

梅花茶的方法与梅花窨酒类似,“盖酒性与茶同。”那茶是什么性呢,《调鼎集》中说:“茶性淫,触物即染其气。”因而,茶很容易吸收花气,制成花窨茶。明代钱椿年编、顾元庆校的《茶谱》中说:“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橘花、栀子、木香、梅花皆可作茶。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蕊之香气全者,量其茶叶多少,摘花为拌。花多则太香而脱茶韵,花少则不香而不尽美,三停茶叶一停花,始称。假如木樨花,须去其枝蒂及尘垢虫蚁,用磁罐,一层花,一层茶,投间至满,纸箬絷固,入锅,重汤煮之,取出待冷,用纸封裹,置火上焙干收用。诸花仿此。”

这里的茶叶是以花窨制,取其芳馥,而不是以花为原料。用瓷罐,茶叶跟花比例3:1,一层茶叶一层花,装满,再包裹以厚纸或箬叶,加水煮沸,待冷却,又换纸包裹,在火上烘干。方法要复杂些。明人朱权《茶谱》载:“熏香茶法,百花有香者皆可。当花盛开时,以纸糊竹笼两隔,上层置茶,下层置花,宜密封固,经宿开换旧花。如此数日,其茶自有香气可爱。有不用花,用龙脑熏者亦可。”这里就比较简单,是用纸糊的双层竹笼,上层茶,下层花,密封熏制,但用来薰茶的花要接连换几日。

茶泡好之后,再撒上几片新鲜花瓣,茶汤碧绿,梅瓣如雪,花香与茶气清冽馥郁,香霭一室,想必也是极有风韵的。

煮茶的水也可以说一下。扫雪烹茶是一个有名的典故,宋·皇都风月主人《绿窗新话》卷下引《湘江近事》:“陶榖学士,尝买得党太尉家故妓。过定陶,取雪水烹团茶,谓妓曰:‘党太尉家应不识此?’妓曰:‘彼粗人也,安有此景,但能销金暖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羔美酒耳。’穀愧其言。”陶谷就是《清异录》的作者,风雅有趣。明代徐谓的《陶学士烹茶图》,清代施桢的《党姬烹雪》等都是此典故入画的佳作。

其实看到这个典故,很多人都会想起《红楼梦》里的一段——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磁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淳,如何吃得!”

妙玉一贯是高洁孤僻的,连黛玉这样的人都逃不过她的讥讽,可见“梅花上的雪”着实是一件风雅之物。但雪水是否适宜泡茶,历来众说纷纭。雪水煎茶起先在文人墨客笔下出现较多,唐宋尤甚。如白居易的“扫雪煎香茗”“闲尝雪水茶”,陆龟蒙的“看煮松上雪”,辛弃疾的“细写茶经煮香雪”,刘克庄的“清于学士茶烹雪”,陆游的“茶铛雪水煎”,贺铸的“玲珑残雪浸山茶”等,《梦粱录》中更是写道:“如天降瑞雪……诗人才子,遇此景则以腊雪煎茶,吟诗咏曲,更唱迭和。”

但是许多关于茶的专著却没提到雪水,比如陆羽的《茶经》,宋徽宗的《大观茶论》。唐代张又新的《煎茶水记》里面倒给天下之水排了个名次,其中“雪水第二十(用雪不可太冷)”,二十为最末。

到了明代,雪水地位大大提高。田艺蘅《煮泉小品》将露、雨、雪等从天而降的水归为“灵水”——“上天自降之泽”。他还特别提到:“雪者,天地之积寒也。《汜胜书》:‘雪为五谷之精’。”文震亨的《长物志》论及“天泉”:“秋水为上,梅水次之。……雪为五谷之精,取以煎茶,最为幽况,然新者有土气,稍陈乃佳。”袁枚《随园食单》也提到:“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则味辣,陈则味甘。”雪水是需要收藏一段时间才好取用的。

但还是有不同声音。比如罗廪的《茶解》,是被誉为“其论审而确也,其词简而赅也”的茶学名作,他总结说道“瀹茗必用山泉,次梅水。……秋雨冬雨,俱能损人。雪水尤不宜,令肌肉销铄。”食用雪水伤身啊。

当然,古代的空气没有那么多雾霾、PM2.5,雪水品质肯定比现在好多了,可以直接取用,不足为奇。我们现在还是不要效仿。而且个人以为,扫雪烹茶更多的是一种孤高净洁的象征,是古人一个风雅的生活切片,若落实到水之优劣,反倒不有趣了。梅花酿酒,冬雪煎茶,人间有味是清欢啊。

另外,还有一种与茶无关但与梅花有关的水,《遵生八笺·瓶花三说》:“忌以插花之水入口,凡插花水,有毒,惟梅花、秋海棠二种毒甚,须防严密。”这条有点伪科学的告诫不知真假,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会去喝插花的水吧……如果真有这样癖好的人,这里就算提个醒了o(╯□╰)o。

四.梅花粥、面食

林洪《山家清供》里有“梅粥”一条:“扫落梅英净洗,用雪水煮白粥,候熟,入英同煮。杨诚斋有诗曰:‘才看腊后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遵生八笺》引用这条,还特意提到加入梅瓣时“一滚即起”,怕梅瓣煮也太久烂掉。

将落梅收集起来洗净,以雪水煮白粥,等粥熟时撒入梅瓣,芳洁可爱。操作方法也简便。这样的梅粥,林洪吃的话,想来应盛以湖田窑的青瓷小碗,釉彩薄透华润,以藤黄染出疏淡梅花。那碗中的梅瓣也细细的、小小的,与之相映成趣,温存而幽馨。

而且,梅粥不仅能满足文人对幽趣清况的想象与追求,在药用上也有很好的医疗养生效果,可谓诗意与实用兼备。如《采珍》集曰:“萼梅瓣,雪水煮粥,解热毒。”《百草镜》记载,白梅花可“开胃解郁,煮粥食,助清阳之气上升。”《饮片新参》亦载其“平肝和胃,止脘痛,头晕,进饮食”。

还是《山家清供》,里面有一条“梅花汤饼”:“泉之紫帽山有高人,尝作此供。初浸白梅、檀香末水,和面作馄饨皮,每一叠用五出铁凿如梅花样者,凿取之。候煮熟,乃过于鸡清汁内,每客止二百余花,可想一食亦不忘梅。后留玉堂元刚有和诗:‘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

其实就是煮馄饨皮。不过这馄饨皮有些来头,是先用白梅花跟檀香屑浸过的水,和面做皮。再用梅花形状的铁模子把面皮印出纹样,纹样要尽量小而白,才更类梅花。煮熟后放入很清的鸡汤内,玲珑轻薄,有如孤山之下,万片飞花如玉,漂浮于西湖澄碧流波之上。每人两百余朵,美滋滋。这道菜肴其实梅花已经退场,但胜在巧思,有梅之香,也有梅之形。若于梅树下食之,口中嚼梅,心头绽梅,尚有梅瓣飘落碗中,处处是清雅之境。古代文人的情致跟趣味体现得淋漓尽致。

《事林广记别集》记载了一种“翠缕冷淘”,也是面食,只不过是做面条了:“梅花采新嫩者,研取自然汁,依常法溲面,倍加揉搦,直待筋肕,然后薄捍缕切,以急火瀹汤煮之,候熟,投冷水漉过,随意合汁浇供。味既甘美,色更鲜翠,又且食之益人。此即坡仙法也。凡治面须硬作熟溲,深汤久煮。”陈元靓说这是“坡仙”——即苏东坡的菜谱。不过,梅花研碎取汁做出的面为何会“色更鲜翠”,有点不通,也没说加了其他可食用色素。另一个版本中,“梅花”作“槐蕊”,就变成了“槐叶冷淘”,把槐叶榨汁和面,就跟现在的菠菜面一样,更合常理一些。待考。

五.梅花佐

还有几样以梅花为佐食的吃法。

《花史》记载:“宋宪圣后,每治生菜,必于梅下取落花杂之。”这位宪圣后就是吴太后,谥号“宪圣慈烈皇后”。听起来像一种蔬菜沙拉,加上梅花瓣,鲜脆芳香。

《山家清供》里的“不寒齑”类似,不过它不是生菜,是要煮熟的,做法更为详细:“法:用极清面汤,截菘菜,和姜、椒、茴、萝。欲极熟,则以一杯元齑和之。又,入梅英一掬,名‘梅花齑’。”菘菜就是白菜,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嘛。萝是莳萝子,又称洋茴香、野小茴、野茴香,具有温脾开胃,散寒暖肝,理气止痛之功效。元齑是一种酱醋拌和的调料。用很清的面汤煮白菜,加生姜、花椒、茴香、莳萝子等辛香配料,等到非常熟烂,再加酱醋,入梅花一掬,冬天吃,可以散寒暖身,因而名“不寒”。梅花又有清苦香气,不至太过辣口。(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为古代辣白菜哈~)

说到酱醋,提一下《调鼎集》里的“造甜酱法”:“又,黄子一百斤,用盐二十五斤,水六十斤,晒三十日。须每日换缸晒之,然后搅转。长晒愈晒愈红愈甜。黄用干面一百斤,晒透净存八十斤,成酱可还原一百斤。盐加晒熟可得一百三十斤。酱黄内入七分开之梅花,香。”在做好的甜酱里加入梅花,可香呢。这个甜酱做法本来感觉粗咧咧的,很土大款,你瞧啊,什么六十斤、八十斤、一百斤,又是黄豆又是盐的,但最后一句加了梅花,瞬间添了几分清逸,也造成一种独特的韵味,有点像鲁智深绣花。

《山家清供》“蜜渍梅花”:“杨诚斋诗云:‘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剥白梅肉少许,浸雪水,以梅花酿酝之。露一宿,取出,蜜渍之。可荐酒。较之扫雪烹茶,风味不殊也。”大家也看出来了,林洪跟杨万里都是梅花的忠实粉丝,《山家清供》几条都是引用杨万里的诗了,杨万里本人也是喜欢梅花的吃货。还有人说林洪是“梅妻鹤子”林逋的后人,不知真假,权当八卦听吧。

白梅是盐渍的梅果,《齐民要术》:“作白梅法,梅子核初成时摘取,夜以盐汁渍之,昼则日曝,凡作十宿十浸十曝便成。”白梅肉少量,浸雪水中,再加入梅花,露天搁置一晚,取出放入蜂蜜中,存留色香,是一道下酒菜。这样的蜜渍梅花,形态就如樱花蜜糖、樱花醋,用琉璃小瓶盛装,颜色是凝固于金黄中的洁白,澄亮透明,有如琥珀。白梅的酸咸与蜂蜜的甘甜交融在一起,再加上花的香气,饮酒时,一匙入盏。酒宜醇烈,煮热更佳,如此便衬得花愈清丽、气愈芬芳、味愈酸甜。若用薄酒,只怕喝得心肺俱寒。你看,船外还是江湖夜雨,眼前还是昏昏灯火、草草杯盘,可共笑语、话平生的故人,却早已不再了。闲夜吹笛,不如就梅花一醉过去。

当然,醉得太狠,早上起来,头疼欲裂的话,也非常不舒服。此时就要记得吃“素醒酒冰”,《山家清供》:“米泔浸琼芝菜,曝以日。频搅,候白洗,捣烂。熟煮取出,投梅花十数瓣。候冻,姜、橙为鲙齑供。”

琼芝应为琼枝,即石花菜,是一种藻类。产于海滨石上,可入药,亦可蔬食。清黄遵宪《日本杂事诗》卷二:“琼芝作菜绿荷包,槐叶清泉尽冷淘。蔬笋总无烟火气,居然寒食度朝朝。”自注曰:“石花菜生海石上,一名琼芝,煮之成冻,用方匣以铜钱作筛眼,纳菜于中,以木杆筑送,溜出如缕,冰洁可爱,华人所名为东洋菜者也。东人能食生冷,饭日一熟,以水或茶冷淘食之。笋脯果干,即便下箸。寻常人家,每间日或数日始一举火,不为怪也。”

淘米的泔水浸泡琼枝,在太阳下曝晒,频繁搅动,等到琼枝由红发白,洗净捣烂,煮至熟烂取出,再撒入梅花,凝固成冻后,与生姜、橙子一起食用。琼枝口感爽利脆嫩,性寒凉,能清肺化痰、软坚散结、解毒。

“素醒酒冰”就是现在的“草冻”,与仙草冻、龟苓膏、凉粉凉糕类似。沿海地区将琼枝熬制为胶状,冷却凝固,食用时加入少量蜂蜜或红糖,清爽可口,解毒去火。福建省连江县沿海地区的居民自古便有食用“草冻”的习惯,夏季炎热之时,均有小贩沿街叫卖“草冻”。草冻里面加入梅花,就跟樱花冻、水信玄饼一样啦,晶莹剔透、清爽美丽。

(题外话:有素醒酒冰当然就有荤醒酒冰,荤醒酒冰又称“水晶脍”,就是现在的“猪皮冻”“鱼鳞冻”,是宋朝流行的一道凉菜。宋·孙奕《履斋示儿编·杂记三·易物名》:“山谷喜为物易名……水晶脍则易为醒酒冰。”《东京梦华录》也有提及。《居家必用事类全集》里有详细做法,是以猪皮跟鱼皮为原料,熬成冻,再切细,浇上醋及其他酱料食用。素醒酒冰宜冬日,荤醒酒冰宜夏天。)

如此,吃过琼枝冻,酒也该醒了。天地寂寥清廓,十年无梦。你乘了浮槎,在沧浪之上任意漂流。两岸梅花开得鲜净莹洁,冷月洞照,就如一群群白蛾。远处的青峰野水崖,溶漾于漆蓝寒夜之中,辨不明形容,依稀是旧相识罢。你听到船篷之上响起玎玎碎声,像谁在低语呢喃。一抬头,就望见景炎二年的初雪,纷纷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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