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曾望(约-),清末学者。字绍庭,晚号僵汀、邵筳道人等,江苏丹徒人。同治九年()优贡生,改内阁中书。不喜八股文,而对小学、经史、诸家杂说无不研究,为世俗所不容。他不顾非议,著述益力,严寒酷暑从不间断。数年后辞官归隐江南,主讲于回澜学社、文正书院、海门文社。著作有《十三经独断》、《字学举隅》2卷、《二十一史类聚》、《右史新编》、《养拙斋印谱》、《楹联丛语》等,约66岁时卒于乡里。
? 著者天资聪颖,才思敏捷,且自幼饱读诗书,博闻强记,文笔雅健,尤以善制联语闻名于时,所到之处,或即景撰写,或代人捉刀,见于联话之中。其内容颇为广泛,如人际交往中的婚丧喜庆,官场及师友间的相互投赠,以及各种轶闻趣事,举凡榜于官厅学舍、风景名胜、亭台阁榭、寺庙道观、别墅幽居、茶社酒楼、商店场肆,乃至书斋卧榻、厨房浴室等处者,都有记述。书中大量描绘了晚清时期的各种景物,反映出当时社会上各个阶层中人物的意识形态,民俗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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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随园先生著《杂说》成,题其名曰《子不语》。后阅元人说部已有斯名,急易名为《新齐谐》,避同也。余读而笑曰:有是哉!先生之自异也。先生通人,此举何其固欤?夫著书者争其实,不争其名,实则剿袭前人,而姑异其名,胡得为岸异;实则攞脱前人,而偶同其名,胡得为雷同。此余所以固随园也。福州梁茝邻中丞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丛话》。吾乡李十二丈钞纂楹联,附以记述,名之曰《楹联剩话》,踵中丞之后尘,且避同也。后阅中丞《归田琐记》,又先有“剩话”之名,欲易不及,然心悔之,故续编之成,乃命名“赘话”,以自示异。李丈殆犹随园之志也夫!昔者子夏作《诗序》,卫宏复作《诗序》,是经学之书之名可同也。陈叔逵作《五代史》,欧阳公复作《五代史》,是史学之书之名可同也。经史道大,不在书名立异,况楹联詹詹小道,奚不可援以为例哉?梁氏有联,斯有梁氏之话;李氏有联,斯有李氏之话;赵氏有联,斯有赵氏之话。恶在其丛于彼,而不得丛于此乎!然余此书本名《对联丛话》,以联也者,或榜于门,或榜于壁楹,非专属也。继思不必与中丞立异,特改而同之。儿子快官更比其无话之联,尾辍卷末,则又异而弗同矣。光绪十有八年太岁在壬辰,牡丹生日(农历八月十五?)后三日。邵筳道人睡起自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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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上)?
有贺友娶妻者,集葩经为联,属余作小篆。句云:“绵绵瓜瓞,实发实秀;关关雎鸠,将翱将翔。”已书“绵”字矣,顿忆篆书体例,凡叠字皆作两画,系于本字之足,句虽八言,实止七字耳,而笺乃描金八团,不可迁就,商诸座客,有谓宜作两字异体者,有谓径以两小画当一字者,义皆未安。余略一凝思,奋笔书曰:“绵绵瓜瓞,如松柏之茂;关关雎鸠,毋金玉尔音。”坐中皆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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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寿联属书者,句云:“铜镜铭文,长生不老;瓦当篆字,永奉无疆。”时同人咸集谈谐,方纵信手挥毫,误“铜”为“银”,停笔嚄唶(震惊貌),众谓速洗无迹,余曰:“生平作书,从未作此丑态,敢问诸君,古亦有银器镌吉语者否?”众曰:“罕见。”于是有举银鹿、金鱼等字,谓可制句。众方撰拟,余书已就。联曰:“银州谶,富贵亦寿考;铜器铭,吉祥宜子孙。”同人皆以为新颖可喜,殊胜原句。余敬谢曰:“辟不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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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润北固山凌云亭,有杨羡门先生集句云:“客心洗流水;荡胸生层云。”望私谓“举头望明月”,似亦可用,不知先生何以舍此取彼?想别有命意,未可妄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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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纠花君,有赠联者,集唐诗“花开”、“君问”为对,脍炙人口,语意致佳。近有姊妹二人,一名花君,一名花相,色艺噪芜城。余偶至其家,花君室中已有人书旧句作楹帖,蔚蓝笺,泥金字,辉煌在目。花相壁间漠如也。同游者属余为联,小婢出捶金琴对一副云:“系某肆商新赠者,是可书否?”余即令磨墨,墨成,泚笔疾书:“花开堪折直须折”七字,众谓何以为对?余不答,径书曰:“相见时难别亦难。”皆曰:“可称双绝。”其实不及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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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柱北拔萃凤藻客金陵,眷一妓,号明仙,赠联云:“明月好同三径夜;仙人常傍五云居。”集句稳洽。尝邀余至其室,谈次,索赠妓,出珊瑚笺请书,余即书“明月好同三径夜”一句,陈讶曰:“奈何复书旧联?”余曰:“君常傍者,余乍识面,何敢唐突。”立书下句曰:“仙台初见五城楼。”陈大笑,为诵汉文帝久不见贾生语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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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宇师堂、室、庖、湢,对联皆手制,一日询望曰:“厨联亦有新句否?”望对曰:“编新实难,述旧则易。”师曰:“云何?”望对曰:“虽无嘉肴,我有旨酒;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师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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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舅张谷贻先生栋,掌滦阳瘠区也。每语家计,抚几咨嗟。时望在甥馆,适新岁将届,更换桃符,吏白堂柱须长联乃称,舅氏属望为之,即大书曰:“五刑之属三千,罔或于予正;次国地方七十,足以代其耕。”舅氏见而叹曰:“此官箴也,子可谓举笔不忘规矣。”立命刊木悬之,并泐衔名于侧,不知今尚存否?联系隶书,每字长虑俿尺尺有五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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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古兴中地,邑西多旷土,有亭翼然。谷贻外舅绾县篆时,余尝偕岱云内弟游其处,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岱云属余为联榜于亭。余集句曰:“日暮乡关何处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岱云少年选事,亟命梓人锓诸板,边风塞月,剥蚀销磨,想久已摧为薪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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玭山育婴堂首壬公送王醉墨鹾尹德政联,属余为之,集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维此哲人,谓我劬劳。”众不以为工,尹则称赏不置,或叩其故,答曰:“唐人以‘燕雀半生成’对‘桑麻深雨露’,宋人以‘起废极吹嘘’对‘辍耕扶日月’,虚实相俪,皆此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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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中议公课子,各令熟一经,亡弟燕谋受《葩经》,望则受《尚书》。一日有父执过塾,问望曰:“能属对乎?”应之曰:“已对至七字矣!”父执曰:“我只欲试六字耳。”即说句曰:“四方东西南北。”望凝思良久,始对曰:“五辰春夏秋冬。”父执又曰:“四方南北东西。”即应声曰:“一德刚柔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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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无文,故兄弟姊妹之间挽联绝不易作。余屡遭骨肉之变,而制联甚少,知难也。二姊适李庚辰,冬殁于兴化,余邮致一联云:“疟魔方退,痼疾翻增,医药竟无灵,弃二老,弃遗孤,顿教远道哀音,飞来岁暮;夫婿早亡,椿萱并谢,泉台从此去,赋归宁,赋静好,不道人生乐事,反在幽冥。”据实直书,不自知其言之痛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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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过扬州,为同人招游平山堂,主僧莲衣,迎话甚欢。壁间有石刻完白山人篆书《心经》,以拓本赠余。谈次,笑曰:“山僧闻有旧句,迄今未有对者,君江南才子,能属一联乎?曰:‘三教同心,忠恕慈悲感应。’”余亦笑曰:“我辈信不能对,上人自能对耳。”僧请其说,余曰:“六言在口,唵嘛呢叭咪吽。”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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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史忠正公祠,楹联甚多,亦尽有工雅者,惜于阁部心事未能阐发耳。尤可笑者,梅花为后人所植,与公何涉,而制联者以此二字为绝妙好辞,误矣。余居恒最喜读公文集,爰献一联云:“遗札五函存,公死有知,回思血涕斓斑,定悔北堂呈老母;孤坟三尺峙,我生也晚,却恨衣冠零落,未归南部傍高皇。”拟刻而悬之,因事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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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乘比部辂,豪于酒,雄于诗,余在都门,与同吟社。辛未冬,文随童薇研师赶热河查办事,道出滦阳。余适在舅氏署,要而饯之。因公府须避嫌,假古兰若置酒,且书一联赠之。上联曰:“偷得浮生半日闲,因过竹院逢僧话。”文展视讶曰:“此何能对?”余笑曰:“对不洽,罚我十觥;如洽也,君贺十觥,何如?”文曰:“诺。”展下联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文大笑,为连举五觥。时风雪正厉,轩前惟瘦竹青葱,固然景与词合,亦甚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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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山吕祖阁,发仙方疗人疾苦,酬德者献联献额,堂奥为满,顾佳者少耳。友谓余曰:“子若为联,必有佳句。”余曰:“句何能佳,特余平日从未乞一方剂,若制联语,自应别于诸君耳。”友曰:“试为之。当代任剞劂。”余缀一联云:“有青蛇供其挥攉,有白鹤助其翱翔,想正直聪明,岂其灵迹淹留,常依秘阁;乞金丹济我贫穷,乞玉笛消我幽闷,斯康强逢吉,不必仙方点化,始起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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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六朝文,作八言对,其事极易,故名手不甚为之,然俗工正可借此藏拙,是亦一法。鱼湾曹姓有小园,余为制一联云:“落叶半床,狂花满屋;焦麦两瓮,寒菜一畦。”潮桥朱氏有别业,余未获往游,张渭卿梦熊少府索余书一联赠之云:“幽岫含云,深溪蓄翠;横藤碍路,弱柳低人。”少府以谓风景绝似。季涵香为东滨隐士,余赠一联云:“铲迹幽溪,销声穷谷;汲流旧巘,葺宇家林。”季得之喜。又尝为王古香司马书一联云:“玉沥金华,冀获难老;清风朗月,俱寄相思。”喜与王姓适合。又一联云:“菊落秋潭,桐疏寒井;萝生映宇,泉流绕阶。”自觉平适无味。又尝为友人制一联云:“松疏夏寒,桂深冬燠;浊醪夕引,素琴晨张。”既而悔之,已被持去,不可追矣。甚矣下笔不可不慎也。后为友人书联,已用菊落云云为上联矣。友人请以唐文“桂生高岭,莲出渌波”为对,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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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醉墨汝金签判,倩人书联,喜自制句。尝属余书一联曰:“大人文章,炳蔚虎豹;君子福禄,毕罗鸳鸯。”既工丽而无俗艳,王每于岁朝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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玭山有富翁,为子授室,龚润斋云恺游戎、张渭卿少尉公致礼物为贺,中有对联一事,属余为之。张曰:“是可作谐语。”龚曰:“是宜作庄语。”余请两徇之。书上联曰:“象服是宜,(象服,尊者所以为饰。)有严有翼。(《小雅·六月》)”书下联曰:“鸡鸣不已,乃寝乃典。”富家悬诸听事,见者皆笑曰;“是必赵某手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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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显晦,若有定欤。楹联小道也,何莫不然。通分司陈默云照签判驻鱼湾,于大寺中构净室,植桂环之,为三大节朝贺时憩息之所。余为撰一联云:“扫地人来,坐竹屋三间,试听暮鼓晨钟,猛然深省;朝天路近,看木樨千本,为想琼楼玉宇,高不胜寒。”陈即刻而悬之。玭山有善堂号“同仁”,翁子健秉乾少尉莅任时,属余撰一联,将悬于堂。联曰:“世上苦人多,愿诸君轸念时艰,慎勿忘六极无依,四穷靡告;眼前生意满,尽我辈偷闲坐啸,莫孤负紫薇吐艳,丹桂飘香。”未及刻,而翁殁于任。后历任少府,皆爱此联,而至今未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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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室张淑人以瘵卒,余甚悼之,欲制挽联,而其时家庭之间,盖有难言者,故不欲下笔。吾乡俗例,多于五七之期,受亲友吊唁,谓之“开吊”。吊前一夕,灵幕间犹空无一字。先中议公代撰一联,余不敢用,不得已悬一短联,集唐句曰:“平生自有分;死别已吞声。”哀痛之情,溢于言表,戚党咸知余有隐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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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伊臣溯耆主政,辛未在都招集诸同年生于陶然亭置酒会饮,余在座中口占一联曰:“四面常时对屏障;众仙同日咏霓裳。”同坐者曰:“如刻而悬之,他日便成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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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室不必有联,既欲有联,即不可堕市廛恶习。如“重帘不卷留香久;短笛无腔信口吹”,可云隽雅。沪上有新设烟舍,轮奂精美,友人代请制联,余将以前联应之。友人曰:“此已习见,更请其上。”即为作大篆八字曰:“无犯无隐;有土有财。”友大喜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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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从兄嵩甫翰,喜用格言作楹帖。尝出小对,属作六字句。始未喻其意,引旧句曰:“读书不求甚解;鼓琴足以自娱。”兄曰:“滑。”又引旧句曰:“考亭终日静坐;欧阳方夜读书。(五代南唐时黄子稜筑以望其父(考)墓,因名望考亭简,称考亭。)”兄曰:“板。”乃撰句曰:“不下带而存道;无终食间违仁。”兄曰:“佳则佳矣,顾余不敢当耳。”复集句曰:“是集义所生者;就有道而正焉。”兄乃喜,爰用大篆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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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救生会在银山上,占地颇高,一览江天,烟涛如画。余族兄湛林鋆在会襄事,尝索余书一联悬座间。集唐句曰:“路出寒云外;江流宿雾中。”见者以为确合真景,兄甚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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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友梅肇辰观察正室何夫人终于扬州,长子少梅燮元太守在浙闻病乞假归,治丧甚备。戚友赙赠云集,挽联以百数,不乏工整华赡之作。余邮致一联云:“贤母亦功臣,内佐公忠,桴鼓曾襄观察使;文郎真众父,中年忧恤,闾阎齐哭太夫人。”少梅以为真大手笔,足冠诸联,余其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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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蓉沚,名襄,扬州甘泉人。年少有美才,问字于余,所造益进,县试为冯弁云大令誉骐所赏,拔置前茅,旋以第二人入泮。未几,遘疾卒,余甚惜之。书一联挽之云:“知之者不如好之者,惟我与尔;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曰天丧予。”友人见而规余曰:“汰哉其僭已甚矣。”余曰:“谨受教。”即摘下于灵几前焚之,易以挽诗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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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玭山,居与义学邻。张渭卿少尉拟撰一联悬示塾中,倩余捉刀,余为集句曰:“乡难与言,不保其往也唯何甚;道若大路,子归而求之有余师。”少尉喜曰:“一勉其师,一勉其弟,语意周匝,不徒用成语如己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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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庆寿贺婚,号称无谓应酬,余多集葩经为联,既可藏拙,亦差免俗。王芝笙嗣晋少尉知余将有赠联为寿,谓余曰:“请书格言,俾长悬座右,幸甚。”且曰:“仆已有上联:‘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是可对否?”爰为续下联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作汉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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玭浦碧霞山,余初游时有红梅一株,花朵烂开,色若丹砂,同人啧啧称赏。后为蠹蚀其根,遂萎,山间少一胜景矣。然长堤为臂,烟波四环,亦足豁尘襟、助远眺。癸未重九,余偕张渭卿少尉同往登高,适晤钱塘王古香心源司马、胡韵梅珍参军、戴桐舫元谦明经,茶话甚欢,遍观壁间联句无佳者,因为书楹帖一副,以当布施。其语曰:“云间铃语,雪后钟声,记梅靥开时,我来东海;山缀空青,水浮软绿,指瓜皮摇处,人在西湖。”山灵有知,应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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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贾君蓉裳镛赁余镇城旧宅,居甚久,乙酉冬,以疾卒。余为挽联云:“久驻屋乌驯,作廿载主宾,许我为鲍叔夷吾,病榻论心犹缱绻;兼祧巢凤小,更一家妻女,问谁是程婴杵臼,泉台张目太凄凉。”交情家计,具载四十八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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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镇金山上建昭忠祠,祀里中死于粤寇之难者,匹夫匹妇,靡不在列,甚盛典也。里人属余分撰两联,以发幽光,而舒积愤。联曰:“山水有英灵,骂贼捐生,试看故里枌榆,犹仗青磷森甲盾;旗常无姓宇,褒忠优礼,莫道微臣草莽,长留丹气作波涛。”又曰:“敢云巾帼不英雄,一死却腥羶,请问尺六锦裙,尺五皂纱,到此应如何位置;自是江山多节烈,孤芳扬俎豆,却忆三生白石,三年碧血,当前谁许及馨香。”后经事者议以张公星白锡庚首列祀典。张死事浙省,且身为大臣,乱其例也。经事者又欲媚本道监司,乞其手笔,以为光宠。监司复假手幕僚,其言陋劣不足录已。然余联登诸卷上,与榜诸祠中,同一传信,世有表微阐幽之君子,观兹两联,考其地,知其事,以想其人,虽谓之正气长存可也。死者有知,不当佑余以不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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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之岁,法夷构衅安南,天兵徂遏,北宁、谅山诸役,夷酋固被大创,而我军将士殁于战阵者,亦复不少。事后拟建昭忠祠,越南人有远游京辇者,索余为联,以光楹柱,慰烈士精魂,塞远人观听,非可率尔操觚矣。余贻以二语曰:“三春白雪归青冢;一朵红云捧玉皇。”其人得之,甚喜,匆匆持去。嗣后途遥音梗,未谂究竟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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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为人文渊薮,近时风气颇尚华藻。宗室延树南煦宗伯之丧,余友蝯道人将制联句挽之,属余捉刀。道人与宗伯为艺菊友,非势交也。而宗伯前以名太史荐升卿贰,节度热河。还朝后,典礼有年,其人爵有不可不纪者。余撰句曰:“累叶振天家,溯论思金殿,保障玉关,自从北阙归来,看频年桃李春官,月旦更多名进士;孤花惭地主,记牵曳绯衣,招邀绿杖,忍把东篱抛去,叹异日茱萸秋宴,风流独少老尚书。”撰成似嫌辞费,而风气则甚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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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于丙戌冬寓都门蝶园度岁,园主蝯道人、蟾道人属书春联,且匿其旧句,不以见示,迫余随撰随书。余乃信手采摘书传诗集诸句,杂缀成文,如家庙云:“虽有周亲,罔或在厥服;肇称殷礼,追配于前人。”茔堂云:“凤凰于飞,大启尔宇;牛羊下括,不入我门。”书斋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人一己千,虽愚必明。”小轩云:“起傍梅花读周易;且将墨竹换新诗。”花圃云:“自种黄花添野景;多栽红药待春还。”菊花洞云:“四面常时对屏幛;一年容易又秋风。”诸如此类,不可胜纪,亦一时之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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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园西堂旧有晋少谷康学士所撰一联云:“排埒松青,老圃控弦秋校射;压檐藤紫,虚堂烧烛夜论诗。”仲蟾为余述及,余嫌“虚堂”二字侵占本位,仲蟾曰:“何不改之?”余曰:“改之则难,别拟一联易易耳。”仲蟾请其句,余立书曰:“翠琐松门,铁镝吟风春校射;绿簁藤架,石床浸月夜弹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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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缜城旧宅,在药师庵之西偏。兵燹后,徒仍其名,庵久圮矣。丁亥之秋,同里戴笠樵以珣明经醵资修复,中有华王殿,系增建者,苦无楹联,笠翁徵句于余。余曰:“此有旧句云:‘未劈曹颅千古恨;曾医关臂一时闻。’可用乎?”笠翁摇首曰:“‘一时闻’三字殊不成语。”余曰:“就此意翻空可乎?”笠翁笑曰:“吾正索君翻空之笔耳。”然思久不属,旋偕室人香叶渡江,舟中闲话,偶及华祖师为曹孟德治头风故事。香叶哂曰:“安有是理?是殆欲杀阿瞒耳。”余曰:“此法诚有,卿自不知。”谈次忽忆及楹联事,即用其意撰成之。于是发箧出纸笔,书其句曰:“颅岂能开,只缘奸贼当诛,欲代雷霆除大憝;臂何须刮,自是圣人无病,幸从日月附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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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缦蓉楼,斜对焦山,大江弥望,登临之胜,此为巨观。余既屡与诸同人宴集其上,一日酒酣气热,戏撰楹帖云:“谁为翔渚重妃,倒三尺金尊,杯底吸来焦岭月;我是倚楼旧主,仗一枝玉笛,袖边吹起大江涛。”已而子开姊丈复召客为会,亦撰一联云:“金尊进酒,檀板徵歌,请看如此江山,莫虚佳日;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呼出无边风月,补作中秋。”皆一时兴到之笔也。然余联竟对客挥毫,书悬壁间矣。子开则谦让未遑,盖子开不及吾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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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某甲眷一妓,妓名小喜子,盖墨池校书也。索某甲作楹帖,某甲遍丐其友,皆谢之。盖赠妓联句,其首须分嵌妓名,是为近时风气,“小喜”二字粘合不难,难在风流旖旎耳。一日某甲从余饮,因索句于余,余亦置不经意。越数日,风雨缠绵,旅怀枨触,感忆宿诺,撰成一联云:“小姑居处,神女生涯,商量桂叶菱枝,酒后莫歌如梦令;喜子今飞,藁砧谁御,检点铅华裙带,江干同是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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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妓联句,唯长联凑合转易。京口丁帘,昔有如意校书者,姿态嫣然而清雅绝俗,尊前邂逅,相与目成。余时方以翠仙为录事,不能旁及,含情而已。既而为撰一联云:“如花美眷,如水流年,况当酒尽灯阑,忍辜负千金一刻;意外逢卿,意中恋我,生怕莺嗔燕妒,最可怜双璧同时。”将书以赠之,未免自嫌孟浪,迄未挥毫也。赠翠仙一联云:“蜡照半笼金翡翠;仙人掌上玉芙蓉。”所谓连理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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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长联积用短句,亦新格也。余姊婿李竹书鼎臣参军,听鼓两淮,于丁亥冬抱病綦笃,越一岁至己丑三月,噩耗至。余方侨居江浒,走笔撰联曰:“血气误君多,叹家业凋零,名场偃蹇,仕路沉埋,致激成灌夫骂座,祢衡傲物,嵇康玩世心胸,看逼仄乾坤,空向江淮悲落魄;亲交推我最,忆酒尊深浅,剑匣纵横,棋枰胜负,试历溯玭浦比邻,邗水同舟,钟阜联床踪迹,数生平损益,那堪湖海赋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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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樵长子名至坤,笃学能文,王逸梧星使观风,拔置第一,年十九入泮。戊子秋大比,父子偕诣金陵,灵椿丹桂,竞秀文坛,人争羡之。乃其子忽遘急病,半日而卒,笠樵以其丧归,惨矣。余制联吊之曰:“小子正知裁,讵未登珠榜,先赴玉楼,望故乡百里江涛,最怜旅殡苍黄,衣领难缝慈母线;大儒应作达,况暂殒凤毛,更森麟角,对遥夜一篝灯火,只惜文房米墨,案头罢注长男经。”吴巽仪佑曾表弟,橐笔轮艘官局,而寄家海陵,道阻江河,不无别离之感。戊子秋,尽室旋里,少年嘉耦,伉俪如仙,人争羡之。乃其妇竟遘瘵疾,百日而逝,子女星散,尤惨之惨矣。仆本恨人,不免借酒杯浇磊磈。因赠挽联曰:“环佩望归来,讵生离乍解,死别旋催,只余妙笔通神巽仪工画,任台前凤去难留,小影应摹新粉本;琴弦怜断绝,况同病曾经,异乡尤酷,对此秋灯话旧,听江上雁声如语,闲愁深感老黄门。”两联皆信手拈毫,无心琢句,而甘漱明大令许为长联定律,其挽方子箴都转也,故仿为之,虚心若此,真可为我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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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君冰岑,蠙山人也。田于东海之滨,而癖嗜书画,兼通韵语,恂恂无尘嚣气。所居庄房,蛎垣苇芭,光洁可人。余曾一至焉,君为余设馔,情意殷渥,酒半酣,手宣州六尺纸,索书楹帖。余审其笔不宜作大字,爰为制九言句曰:“三分水,二分竹,一分屋。”君狂喜曰:“此语称极矣,顾安得成句巧对乎?”余笑曰:“是固有之。”乃引酒更酌,未三爵,君有急色,余复拈毫毕书曰:“上等牛,中等马,下等奴。”君喜甚,再三揖谢卷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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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崇明镇周爱山军门希濂之卒也,先舅氏谷贻公命望代制挽联。余时年少不学,未敢撰拟,谨书十六字曰:“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公览之,喜曰:“此子将来当以文章名世。”树滋舅氏病之曰:“下联乃王彦章语,未免拟人不伦。”公哂曰:“此录其语,非拟其人也,况赋诗断章,周公矫矫虎臣,正与铁枪伯仲,何嫌于老韩合传,环燕并吟乎!”联不足记,惟追忆公言,不胜知己之感,故并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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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生平奉关圣最虔,故每遇帝祠及睹帝像,必竦然起敬。所藏传世签词,凡遇疑难,卜辄无爽,其他杯珓之术弗信也。余寄迹玭山久,其地亦有祠宇,惟联额黯然,罕足瞻仰。余集有成句,拟大书深刻,悬诸两楹之间,迄今未果,殊抱遗憾。其文曰:“博厚所以载,高明所以覆,悠久所以成,可以与天地参矣;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岂不诚大丈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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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水庸神,灵异昭著,近时宣瘦梅鼎所纂《夜雨秋灯录》中载千秋冥吏一则,非诬也。其邑人吴鹤声者,以懋迁朅来常镇间,与余善。尝为子祷病而愈,乞余撰联颂神,将锓诸板。余笑曰:“城隍庙各悬有之联,亦各庙有之,大都彰善瘅恶公家言,子随处录取其一斯可矣,何浼我为?”吴曰:“不然,吾神最灵,愿君好为之,毋作神羞,某不知文,固有知者。”余曰:“敬诺,前言戏耳。”爰集经文曰:“刚健笃实,煇光日新其德;宫室车马,衣服多与人同。”此非他处可以移掇者矣。吴忻然持去,惜乎宣君往矣,使其见之,亦当登诸卷末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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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丁亥间,余供职京华,仅携一仆,妻孥仍居东海之掘港场,余集中屡称玭山者是也。室人冯香叶亦颇知书,岁晚手札来云:“桃符将换,春联亦合更新,请为撰示。”余答书中,附载一联曰:“人在紫薇天,车辙不劳三日访;家余红药地,丝纶常带五云归。”其字则香叶所书也。而过门者指而目之曰:“数千里寄此一联,可谓闲情逸致。”盖香叶书迹颇有似余处,非真赏莫能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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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强仕之初,意在自试,尝私制两联,留为他日临民之地,皆官箴也。大堂一联曰:“民莫敢不敬,民莫敢不服,民莫敢不情,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天下之广居,天下之正位,天下之大道,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花厅一联曰:“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可离非道,故恐惧乎不闻。”今之听讼者,多事刑求情且不得,至得情而喜,已为能吏,遑论哀矜乎!故重叠书之,庶几触目警心,藉以自勉,虽不比覆隍藏鹿,呓语无稽,未免如见弹思鸮,预筹太早耳,一笑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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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渭卿少府,广西桂林人,殁于玭浦任内。余赠联挽之云:“七千里外宦游人,远道卑官,每暇日论心,动云事不得了;六十年中辛苦境,恤儿忧女,讵霎时回首,试问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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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中)?
蔡佩鸾外姊病瘵几殆,服仙方调理,经年竟愈。忽感风邪,医者误进补剂,疾益亟,寻卒。邹谷人增式制联挽之曰:“中表况同庚,记从束发相依,最难忘杨柳楼前,弱妹幼兄齐作剧;秋冬方却病,正庆丰颐复旧,万不料杏花雨里,老亲稚子忽长离。”余以谓笔姿娟秀,恰称其人,挽联中别开生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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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彭雪琴大司马登岱一联云:“我本楚狂人,五岳寻山不辞远;地犹邹氏邑,万方多难此登临。”跌荡苍凉,用成语如己出,久已推为绝唱,比诸黄鹤题诗矣。余辛未年以朝考入都,亦尝升宿泰山。尔时行理匆匆,未及作诗纪胜,仅制一联句,后以少作汰之,山左诗中并不复齿。及今思学者各有胸襟,即各有手笔,不必相袭,且不能相掩也。因补录存之。其词曰:“涛捧日轮高,我将往第一蓬莱,提笔长吟,先向朝阳鸣采凤;石黏云絮合,谁实念大千禾黍,屯膏下逮,遍教霖雨起哀鸿。”一时兴到狂言,本未敢书贻庙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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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亦伯父与先中议公同日游泮,以戊子十二月二十四日终于泰州寓邸,年八十有二矣。余为挽联用附铭旌之末,文曰:“偕先君署行义午,予小于虽藐诸孤,每谒公辄闻往事;惟天下尊爵齿德,我伯父实兼其二,知传世不在文章。”或以《汉书》署行义年,不指入泮,余解之曰:“读书者贵心知其意,勿泥也。署行义年,犹今厅试之结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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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黄戒庵观涛司马,己丑上元邂逅京口,邀余庆乐园观剧,见台上楹联,漫无文理,属余更易其词,以耸观者。余为书一联贻之云:“歌吹继南朝,试听响遏行云,问玉树当年,盈耳何如新乐府;江山凌北固,莫羡神游明月,看银花不夜,置身已在广寒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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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人联句,有现身阑入,藉以成章者。同年袁心谷太史善自黔省典试还朝,以祖母年逾九旬,呈请归养,转丁其母柳太宜人之丧,余制挽联云:“李密苦陈情,讵使臣龙节方归,梦警北堂,忽痛惊风摧绿笋;敬姜勤尽职,倘小子凤池重到,诰崇南岳,定承湛露写黄麻。”同里聂石泉以庶人在官清理田粮,奉法唯谨。其母丧也,或乞余为联优奖之,余应之曰:“母夫人教子有方,君不见万户丰穰,青苗永罢中朝法;女菩萨归真无病,我为扬一生勤俭,彤管新标内史文。”余自乞假归里,始志著书,故不觉自占地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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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支继卿太史恒荣,以其母李恭人七十寿辰,乞假南旋。封翁次筠公早由粤省盐官告归偕老,儿孙女妇,济济一堂,无纤毫缺陷事,一时走贺者咸颂令妻寿母焉。家十六兄欲制联句为祝,属余捉刀,余撰拟曰:“圣母古名媛,鸿案齐眉,长依桂海归云,正筴同修无量寿;贤郎今太史,鸾书在手,高捧蓬山明月,当筵来照合家欢。”俗谓文人之笔,言愁者易工,称庆者难巧,固为有见,然亦各有本色,不禁流露行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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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柳封翁之丧,吊客甚盛,翁固节母嗣子,诸郎又累倡善举,一时颂者多閧于儿誉,并翁生平之好施乐善,亦若忘之,遑问阐扬前烈乎!不则琐屑指陈,全无体要,堂皇周浃之笔,二者不可得兼矣。余为刘少臣茂才代制挽联曰:“苦节女宗师,天令长者承祧,致一门孝子慈孙,甲于里党;乐施民父母,人既同然诵德,合四境孤儿寡妇,丁此忧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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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联有羌无故实者,所谓白战不许持寸铁也。犹曰某某为之,自是大方家数,难哉!里人王槱山为其友治母丧,乞余代制联语,询其情事,则曰:岁时一见,年九十余矣,此外无他。余乃就其言纂成一联曰:“登堂拜母,欢若一家,我与文郎,约为兄弟;闭阁治人,寿凡百岁,天令贤媪,长尔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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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宗祠向在洪溪,规模宏敞,自庆三公迁城后,卜筑于渌水桥河浒,聚族而居,爰就近拓地建立分祠,亦百余年矣。粤寇后,栋折榱崩,存仅什一。稚樵兄修葺数年,祀事粗具。己丑年子枚兄承其事,复兴土木,浚沟渠,植门阀,庶免水潦盗贼之警焉。余为撰联悬诸堂楹,迪前光,昭来许,礼也。上联集诗,下联集书,藉示诗书轨物,永保勿失之意。其文曰:“秩秩斯干,鸟鼠攸去,风雨攸除,于豆于登,修其享祀;明明我祖,既勤垣墉,既勤朴斫,有典有则,贻厥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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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明故殿前有方希古先生血影石,真建文遗迹也。迄今五百余年,霜晨雨昼,斑驳如新,盖先生亮节孤忠,照耀千古,固宜鬼神呵护,历久不磨也。左文襄驻节两江,建亭覆之,用以矜奉先儒,兴起后学,意至深矣。余足迹未尝至。己丑之秋,宗侄铭辛应试归,为余述其事,因制联句云:“成王安在,焉用周公,九族茹奇刑,纵教劫换飞灰,风雷不蚀忠臣魄;孔氏之传,实唯孟子,两间留浩气,何待名刊华表,日月长悬正学光。”羽声慨慷,不知读者当瞋目竖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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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干观音洞,面临大江,臂倚金山,盖壮观也。而楼台遮迣,奥窔幽深,清磬一声,万重香雾。余每履其地,窃叹主僧之但知敛财,且悯祈祷者之胶胶于名利也。乃书一联昭示大众曰:“心在塔铃中,直须洞水西流,那日再来谈佛意;手持杯珓掷,试问大江东去,甚风吹得到仙才。”虽用彼教中语录字面,而气习则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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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邹翁,殁于玭山寓邸。诸子狃于久病也,多客于外,归且甚迟。受吊之日,有书长联榜于其门者。其联曰:“此老阅沧桑,攻书史者几年,勤贸易者几年,营婚嫁者几年,身膺痼疾伏枕难安者又几何年,纵享过二品荣封,七旬高寿,五代隆名,数真乐何堪屈指;诸郎擅豪侠,掷樗蒲也有某,眠花柳也有某,餐烟霞也有某,目击沉疴绝裾竟去也更有谁某,只赢得孤孙视殓,一媳持丧,寡妻哭奠,吊空灵大觉寒心。”百十六字直是翁生平实录,比主人闻知,亟瀎泧之,已传播众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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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柱北拔萃,自束发与余共笔砚,为先中议公高足弟子,彼此文艺两不相下。后值法夷之警,橐笔津沽周军门盛传幕中,其行台高揭一联,即柱北手制也。联曰:“三诏起东山,与诸君袍泽论文,细柳重开新幕府;一麾临北海,愿盛世鼓鼙息警,老莱还是旧斑衣。”乙酉秋赋,邂逅白门,为余述此,时虽侘傺不得志,犹解衣磐礴,声满大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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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兄仁山妻母张宜人之殁也,宜人早居其夫丧,后遭其三子丧,前一岁仁山兄又殇其子,伤心事多,转觉贫非病矣。仁山兄先属张韫书明经代制挽联,联虽长而未能覼缕,嫌其空泛,属余运斤。余书一联曰:“诸郎凋谢,爱女清贫,忆半子卅年,深叹姻亲同侘傺;先舅云殂,外孙早夭,望九京二老,可能童稚为扶持。”仁山兄读之,泪涔涔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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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李虎峰舍人之父某翁外室生男,酿竖牛之衅。翁不堪其扰,竟仰药卒。虎峰平日高谈心性,雅负盛名,一旦遭此奇变,不得已,亦仰药卒。一时都下諠然,为理学家增一谈柄。有为联吊之者,联曰:“父备箕畴,寿富康宁攸好德;子通大学,格致诚正自修身。”一惜其父之不获考终,一讥其子之不能齐家,可谓微而显,婉而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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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戊午,顺天科场一案,连坐多人。柏中堂葰为大总裁失察关节,时肃顺以大奸柄国,罗织其罪,务置之死。丧归自柴市,门生故吏无敢以片纸只字饰终者,盖亦难于措辞也。黄漱兰太史体芳独致一联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其生也荣,其死也哀。”越四年,毅皇登极,太后临朝,肃既伏诛,卒得昭雪,然在当日,已如鹤唳一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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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岭宜春宇振侍郎,吾师也。偻指生平,实为第一知己。想空王殿上,香火绿深,非偶然矣。师之薨也,在重光大荒骆之岁,望时家于海上,讣至自京都,欲制哀词,百思不续,展转匝月,苦心结撰,仅成挽联一章,以终不惬怀,故未邮致,然不可不录存之,以志心丧之感云:“摩能此去,知菩萨不复传衣,但使行重儒林,言高史馆,到六卿限满,便了三生;游夏何人,痛春秋于今绝笔,敢忘往年爱我,来日报公,待一品集成,自堪千古。”所谓高而不摦,大而非夸,非我宜师,其孰能与于此。毅皇赏师头品顶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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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啸山鹾尹,需次西江后,改两淮,当咸、同间,累视县篆,今之拨烦吏也。老赋闲居,殁于玭浦,子仙根司马榜诏、鹤汀别驾镛,治丧井井,易戚备至,有从子某官湖湘,唁书来乞觅高手代著长联为挽,且索稿草。鹤汀与余善,以为请。余时初通杂拟,乃勉为之。文曰:“七千里道阻汉东南,恶耗飞来,奈湘风尼客,峡雨留人,纵教缩地趋颜,已不能遗训躬承,吊影空悲林外竹;六十年宦游江左右,仁膏流遍,想海筴贻馨,河花剩艳,岂但终天泣血,凡所过浓阴手植,感恩争哭舍边棠。”使洪稚存先生见此,亦将曰青山绿水尚未苍古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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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大僚,而闲情逸致溢于楮墨,此诚高人一等者。崇禹舲中丞恩大明湖上一联曰:“风雨送新凉,一堤柳浪松烟,空翠绾成摩诘画;湖山开晚霁,十里红情绿意,暗香飞上浣花笺。”彭雪琴尚书玉麔明圣湖上一联曰:“倚阑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苹秋老;把酒对琼楼玉宇,莫孤负天心月到,水面风来。”两联意境微有不同,而文采风流,后先辉映,正不必过分轩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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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校书有字“小双”者,陈柱北拔萃赠联曰:“紫燕钗边逢小玉;碧桃花下会双文。”见者咸赏其工。芜城校书亦有“小双”者,余尝偕侪辈游其室,悬有一联曰:“秦邮残月雌声小;楚岫行云大体双。”同人争嗤之,以谓“大体双”三字殊不成语。余睨视笑曰:“此用波斯女事对东方朔语,非杜撰也。”余友李仰山尝述此联,是一是二,不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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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北既早受先中议公衣钵,其手笔于余为勍敌。顾其入乡学也,以居忧后余一案;其升国学也,复后余一科。尝戏谓余曰:“个男儿趢趗棘围间不先登,致吾亦不得前,是谁之咎欤?”生平敝袍不耻,独耻为敬容熨衣,其裳格钩鞶,大有半披半曳之态。然馆白门时,喜为狭斜游。某校书与恶作剧,插花傅粉,强拉之过邻家,群雌轰笑之,坦如也。赠妓联多集成语,谓非此不足见长,余韪其论。其赠碧云曰:“自怜碧玉亲教舞;为有云屏无限娇。”其赠金凤曰:“金屋妆成娇侍夜;凤城寒尽怕春宵。”后屡为他人袭用,几成雕本。癸酉大比,余过其斋,见悬一联曰:“仁仁义宜,以制其行;经经纬史,乃成斯文。”余笑为狂奴故态。丙子大比,余信宿其斋,又易一联曰:“四海无多青眼客;一生得意黑甜乡。”盖有慨乎其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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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山王颂采藻林茂才,笃行好学士也。与从兄子枚为风雅道义之交。其卒也,枚兄亟书挽联寄之,走笔立成,有若夙构,所谓文生于情者。联曰:“少年盟戴笠,阳冰八法,每与详求,惜无端故国言旋,尤感生平知己;往岁促归帆,夜雪一尊,竟成永诀,痛此后泉台阻隔,惟凭梦里寻君。”观此联可想见两人投分之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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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薛氏女,名“小银子”者,雪岭校书也。小腰秀颈,年甫破瓜。余既署为录事,同人背地谬述余才,银遂以赠联为请,剔嬲不已。余笑谓曰;“我工于作文,而拙于购物,衍波笺须自备也。”银唯唯。时当盛名之下,赂遗者众,凡有将贻楹帖者,概令以没字碑来。数日间积短对二,长对一。余一夕被酒,银又前请,同人竟助之请。余念其名颇俗,且苦无成句撮合,不得已,且撰且书。始题一联曰:“小凤新裁三寸履;银鹅初试五铢衣。”继见其鬓插白菊一枝,水珠下滴,银时以红巾承之。又题一联曰:“小鬟亸露红绡湿;银甲弹冰绿绮凉。”复题长联曰:“小燕啼,新莺语,羡霓裳绰约卿能舞;银花合,铁锁开,待月镜团圞我自来。”同人皆谀余曰:“具此香艳之才,足以消受温柔之福矣。”余掷笔笑曰:“卿辈若作试官,未免逼人太甚,陶家郎得勿曳白幸矣,敢望奖借乎!”同人大笑,银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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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彩林校书与余同舍江干旅琐,只鸡斗酒,时为近局之招。林乃索余赠言,余喜其婉娩可人,雅不忍拒。随书长联授之曰:“彩云不散,明月长圆,天上人间,此乐何极;林花欲飞,水禽如语,参横斗转,所思不来。”时林欲嫁某商而不遂,余故信笔调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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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在京辇,有以大禹庙联为请者。以余素喜铺张,而圣德神功,非一言可尽,盖将以窘余也。展转凝思,殊难下笔。既而疾书十八字曰:“受命于神宗,唯天为大;好学有颜子,易地皆然。”其人大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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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直庐向无佳联,彭瑟轩阁长属余撰句,余因集一帖曰:“于万斯年,不遐有佐;凡百君子,各敬尔身。”欲书不果,余适以措贤乞假径振策南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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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少时震于徐退之名,见其手书一联曰:“心上无钩不挂事;眼中有尺惯量人。”极为倾倒,盖不觉其猥俗也。后见近人所书联句,亦间有可采者,张雨民为子枚从兄书曰:“补史少孙书续马;传经老子道犹龙。”汪子仪为贾君蓉裳书曰:“铭学东坡雪浪石;书临北海云麾碑。”皆工雅可喜,视前人拳石胆瓶之对,殊有大小巫之判。又尝过匢董肆,见悬有曾文正公一联曰:“空林台叶秋相语;别浦骄云暝不归。”十四字锋楞峭厉,逼似欧阳信本,非凡手可及。又曾见竹书姊丈家藏王梦楼先生墨迹一联曰:“诗入司空廿四品;书摹大令十三行。”所谓顾视清高,气深稳则,又自成一家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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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山松寥阁僧徒秀东,年二十以来,性明慧,颇涉典籍,状类白面书生,多从文士游,因识余。余一日饮酒沾醉,为书一联曰:“佛佛佛佛佛佛佛;禅禅禅禅禅禅禅。”且笑谓曰:“秀师能诵此乎?”秀请曰:“佛读为扶,禅读如嬗,然否?”余曰:“然。”秀熟视良久曰:“作一句读者,宜曰:‘佛佛扶扶佛扶佛;禅禅嬗嬗禅嬗禅。’作两句读者,宜曰:‘佛扶佛句佛扶扶佛;禅嬗禅句禅嬗嬗禅。’妙绪环生,六通四辟,觉杭州潮神庙联不足算矣。”潮神庙联曰:“朝朝朝朝朝朝夕;长长长长长长消。”东乡陶东谷布衣适在坐,哂曰:“禅字读去声,于传有之,佛字读作扶,乃幽燕土操,岂可为训。”秀争曰:“君但读四子,未窥杂书,扶桑一作佛桑,此明证也。”陶语塞。余鼓掌曰:“解人固当如是。”秀书画而外,又旁通音律,所居斗室,箫管之属罔不具,暇则手琵琶,丁丁缕缕然。时值主僧大须开戒坛,四方比邱自远而至,倾城士女往观焉,恶少年因挟酒纠邀其间。秀既不预戒事,每张宴,必招秀与俱,而酒纠亦无秀不欢也。由是群雌粥粥,目成眉语,日益亲匿,秀心亦不能无动。有悦来堂茗仙校书者,尤称翘楚。一日私谓秀曰:“君下山能一过存乎?妾有肺腑言奉告。”秀惊曰:“卿在句阑中,余焉能往?”茗曰:“妾虽籍句阑,家固委巷,归时常多,比邻某某,对宇某某,君志之。”秀闻命若奉丹诏,苦师寿坡约之严,不得过雷池一步,百计以圆,始得一当。既渡江登岸,迳访茗居,踵门剥啄。适有客在茗室,老妪出诘来意,秀嗫嚅应之,拒不纳。秀怅怅返,既绝望矣。不数日,茗又至山,私诘秀曰:“君竟不能一顾我乎?”秀述其故,且咎其诳。茗笑曰:“一误耳,岂得再误,君必过我。”秀闻命又若奉丹诏,又百计以图,更得一当,复渡江,直走茗居扣门,老妪入之。茗方晓妆未竟,秀喜坐于其侧呢呢语。茗谓曰:“复室有榻,君奔波良苦,请徜徉榻间,妾妆罢自来就君话。”秀从其言,觉纸醉金迷,恍入广寒仙府,意殊得甚也。顷之,茗搴帘入,捉坐授茶,且曰:“君知妾意否?”秀曰:“不知。”茗微叹且笑曰:“我辈衏院中人,向无实心肠对人,无真面目向人,其推襟送抱于我客者,不过为缠头计耳,何爱于客,又何爱于君。间有余惠及君者,不过乐得君为东道主耳,舍此更何爱于君。君既出家,将来成佛生天,修涂正远,天堂升以一念,地狱亦堕以一念,可不慎诸!妾视君朴忠,恐或为姊妹行所弄,故敢布其区区,妾言尽此矣。此亦非君久留所,妾请送君。”秀骤聆斯语,如冷水浇背,丧所怀来,惘惘出门,足不择路。既还山,独坐凝思,始觉其赚我也,则大可恨;继念其规我也,则又可喜;既又揣其若有意于我,若无意于我也,又大可疑。七情颠倒,五内如焚,浃辰之间,悄然忽病,师为延医投药,至百裹有加无瘳。既殗殜,乃向人缅白其由,人转语其师。师大悲曰:“冤哉!胡再不谋,昔谛晖大师容南田先生弃释归儒,法坛少一高弟,而文苑多一名师,自去自来,正见我佛门广大。今晚矣!虽然此一段因果,不可不使其自了之也。”遂托故出山,且暗嘱招茗,茗强而后可,至则视秀于病榻,顿足曰;“君误矣!君真误矣!”秀揽其祛,已张目不能语,须臾遂绝。余久而闻之,复为撰一联曰:“佛眼看花,那堪霏屑漫空,万朵纷投无垢衲;禅心作絮,何苦沾泥复起,三生原属有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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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刘氏子,从军闽疆,一去不返,有谓已死于马江之难者。其妇长斋绣佛,坐卧一小楼,所谓“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亦可哀已。其从子以楼门春帖来乞余书,余贻以唐句曰:“忽见陌头杨柳色;更堪江上鼓鼙声。”为向来春联中所未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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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万物,竞尚饰词,其实即遁词也,亦可知其所穷矣。丝货之损也,饰之曰“跳纱”;磁器之伤也,饰之曰“窑风”;饰玉之璺者曰“纽”。饰晶之瑕者曰“绵”。推而至于释狂草者,不曰“笔驶少一波”,则曰“笔驶少一折”;辨款篆者,不曰“古字通用”,则曰“古字省用”;讲古音者,不曰“一字之叶”,则曰“一声之转”。要之少波少折者,实廓填之谬也;通用省用者,实赝鼎之疵也;一叶一转者,实上音之杂也。虽善饰饲,而劣处终不可掩,一经明眼抉摘,不亦穷矣乎!余故不喜解经家,大抵炫引证者坐傅会,矜创获者坐穿凿,两门迭閧,饰说尤繁,其至劣者,真堪嗢噱。尝署一联于私斋曰:“马郑以还多粉饰;龙干已往尽脂韦。”或曰:“古称龙比,不称龙干。”余哂曰:“夏殷曰夏子,伊周曰伊公,文法之变,古人多有,于余乎何尤?”或又曰:“是亦一饰词也。”余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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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为友人作七字联,多信手集唐句,不能工致,而嗜痂者辄过誉之。尝书一联曰:“林间暖酒烧红叶;水面回风聚落花。”群以为有富贵神仙气象。又书一联曰:“愿得燕弓射大将;欲书花叶寄朝云。”群以为有英雄儿女襟怀。余笑曰:“是乃又一联矣。”尝从客访王子少诘于翠屏洲,王拾落叶煮茗供客,客请易以酒,主请酬以联。余拂纸书曰:“林间暖酒烧红叶。”有习见余书者窃议曰:“江面那得落花,得勿芦花耶?”余笑应曰:“苹花可乎?”即书下句曰:“洲上相思愁白苹。”皆笑曰:“子可谓唐诗中之无赖贼矣。”又尝于新秋从客登北固山,老僧性本乞余作联。余遽书曰:“返照入江翻石壁。”且缀数语曰:“初秋乘兴至北顾,性本大师固请留墨,余因集唐句为联。”客或问曰:“下句云何?”余曰:“澹云含雨入孤村”也。客曰“‘入’字重矣,奈何?”余遂搁笔,与客跻凌云亭,见大江东来,长风怒吼,颇觉胸次豁然。忽飞云一片,急雨数点,越山而过。余喜曰:“得之矣。”急返提笔书曰:“东风吹雨过青山。”客与僧皆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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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芑南者,余同闬人,俗姓俞,早岁出家,始祝发圌山,继受戒金山,年三十余,以奉养其母居城中兴善禅院,不远游,其志也。士大夫乐与之交。余为刘绍臣志中茂才邀过其寺,寺门黯败,石狮欲泐。入其内,则草庐光洁,清磬泠然。芑出迎,言动朴实无俗态,以素耳余名,殷殷祗接之意,溢于辞色。其后为小岭,石坡通焉,拾级数十层达岭上,茅堂纵横,列有殿三楹。中供佛像三,金身璀璨,笏室亦明净可憩,壁间多名流书画。语次丐余为联,余感其诚,为深坐长谈,啜茗饭麦而去,贻以联帖二副,均集葩经为句。其一云:“佛时仔肩,孝子不匮;职凉善背,下民卒瘅。”其一云:“无贰尔心,维桑与梓;言树之背,匪莪伊蒿。”谓其荷真宗,愧末俗,笃故乡,而将母之义,两联并及之,所以深许之也。“瘅”字从《广韵》、《集韵》读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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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高雨农穟生孝廉,余旧雨也,订交于未第。时庚午之岁,同应文行兼优科,榜将揭矣,余偕尹仲衡恭保、延子澄清同往下江考棚前自视得失。忽雨农劻勷来,肩布被一襆,严乎有急色,手招余至僻处谓曰:“子中俊矣,名且高我,将行,就此为别。”余讶曰:“君恶乎知之?”是岁马端敏督两江,为张汶祥所贼,将军魁公时若摄其事,与学院会同考校,而学使童公又摄行南闱监临事。抚院固未至,雨农曰:“学院送卷于将军,将军略无轩轾,特一视其长弟而已,我有故人,客将军幕,泄其语于余,余故预贺子,少间即验,能妄语乎!”语毕,匆匆去。后果如其言。癸酉之岁,雨农登贤书,旋复踬南宫试,由是益跅跎不修边幅,尝于郡试为人捉刀,得润笔番银百鉼,挟之游北里,呼群妓至前曰:“吾今犒若曹。”尽撒之地,众争取之。雨农大笑乐,且曰:“不义之财,当供不义之用。”有申谢者,竟不顾去。己丑之岁,又为人捉刀,赴金陵作秦淮之游,夕阳箫鼓,画船方散,忽仆于岸,如中恶状,舁以归,寒热大作,疽发背,不数日竟死。雨农死后,有告余者曰:“其乡人某以事坐讼系,自反不缩,恐受辱,曾以五十金属雨农为道地。雨农赴省急,遂忘之,乡人卒被杖,深毒恨,乃乳药死,雨农之暴亡,盖死索命也。”余闻疑信半焉,因制挽联吊之曰:“杀之以谢天下,收之以安其心,意欲效徐尚书,君斯误矣;物先腐而虫生,人先疑而谗入,病乃同范亚父,仆窃惑焉。”扬俗号称占侸,其乡评目雨农为高三呆子。呜呼!如雨农者,谥之曰“呆”,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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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九十翁,以病殴,子孙众多。余挽以联曰:“蒙泉二,克家有子吉;离照三,大耋之嗟凶。”又有九十翁,殁而无嗣者。余挽之曰:“畴五福,锡以考终命;离三爻,占有大耋嗟。”或笑曰:“以是锓诸板,为乡邻通用可乎?”应之曰:“人生七十古来稀,‘大耋’二字,岂公共之物?昔人有联曰:‘蒙二爻,以子克家为吉;箕五福,得考终命而全。’是则真可锓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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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蔡丈守愚根,以布衣游公卿间,南之瓯越,北之燕赵,皆有其足迹焉。晚岁归老故乡,诛茅缚屋于城之西偏,自命曰“见在草堂”,书之者,余外兄吴芷龄诵清民部也。生平喜以水墨貌竹,霜筠雨筱,有世外致。尝绘写竹图,遍徵名流题咏,余与子枚兄各为作古歌一篇。暇日为小诗,专以发抒性灵,其格律出入冬心、冬花之间,书亦苍老。有丈夫子四,均不坠其家声,用是阛阓之夫亦靡不知有蔡二先生者。岁在己丑,守愚六十有二矣,增葺茅堂三楹,为息老之所,以仲冬朔日落成,同人多致联句为贺。余亦为撰一联曰:“门不须关,大盗何曾偷墨竹;室宜求暖,老妻正好聘红梅。”守翁断弦不续,又筑室当岭上花开之候,故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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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臣于惠安寺巷、仓圣祠之东偏,鸠工辟地,创建“老妇堂”。盖以妇而老,例不应归完节堂;老而妇,势不能入留养。所集赀百七十缗,急急筑堂五楹,意至美也。堂落成日,余为制一联,揭诸檐柱,上联集《策》,下联集《礼》云:“矜有自功,老妇必唾其面;因以为利,下堂而伤其足。”庶一乡之善者,目睹斯言,因而感发,未始非堂之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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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墨卿太守以八分书作楹帖,其大满幅,余间作短联辄仿为之。白门校书有名“枕云”者,余为书一联曰:“曲肱而枕;鬒发如云。”京口校书有名“爱珠”者,余为书一联曰:“冬日可爱;秋露如珠。”又有“云仙”女史者,余为书一联曰:“云鬟金翡翠;仙掌玉芙蓉。”云熟视笑曰:“此与妾不类。”盖云性清雅绝俗,居江上高楼两楹,中为复室,后有月台,高出楼表,月夜登之,则江面峭帆,历历可数,其标寄如此。斯时句阑中习尚奢靡,号销金锅。云役女仆二,男仆一,从不许其以食物干客赏,故夏无瓜战,冬无橘戏,一切漠如也。余尝盛暑至其室,思得水,云手厮锣自往取水,施巾其上,请余自盥。或苦饥,云自倾囊中钱购饠粔籹之属,亲劝余食。好朴素,凡纱罗绫缎,悉捐笥中,袗以葛裘,以布对之,若冰壶玉尺,无点子尘。同时童氏女有“珊珊”者,声为南徐第一流,其实亦浓妆艳裹耳,非云匹也。云既嫌余联不类,遂立毁之。顾其名无佳句可集,乃特为强凑二语曰:“直挂云帆济沧海;间与仙人扫落花。”以瘦金书写镂雪笺贻之。云喜曰:“此胜于锡我百朋矣。”然终非余餍心之作也。云又甚傲,于大人则藐之,竟有加以白眼者,坐是得罪贵客,一日为官健所逐,立迁陋巷。余走送之,行李仓皇,泪痕挂颊,牵余衣曰:“妾将他往,不知相见何年,乞君一联为别。”余情绪已乱,艰于措词,为勉书成句曰:“敢告云山从此始;不辨仙源何处寻。”后闻其流寓白门下,不知所终,竟成语谶矣。而珊珊名不衰,余亦时过其门,珊又屡以联句为请,顾其名苦不词,余以其諈诿不已,勉为制一联曰:“瘦骨临风真秀绝;小心怯月故来迟。”并暗藏“珊珊”二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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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薇研师华视学江苏,按临吾郡,时宗人菽民莳禾茂才以默写十三经受师目色。乃己巳科试考校优生,菽民以腹疾未能入院,师重惜之,赠以联帖曰:“年富好为经世学;时艰正待读书才。”盖所期者大矣。既而庚午秋赋,余以菲材,滥登贡榜。谒师日,亦献一联曰:“威仪抑抑,率由群匹;讲评孜孜,以磨诸生。”庸唐文,俪周诗,尚非截趾适履者,师颇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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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丑之岁,余年十九,初应童子试于江乡,偕刘君星斋兆魁比屋而居,寒夜挑灯各温时艺,而余读尤若。君闻之,诏门弟子曰:“尔曹讽诵,其心不专,故其声亦散若,而人者以勤恳之思,流为沉实之韵,其中俊也必矣。”余时心感其言,后果为宜师所赏拔,益信君有兜元之鉴,虽不得引为知己,固当奉为知音矣。然君竟以一衿老,晚岁讲学雉皋,生徒称盛,而悦安强教,有古君子风,信乎师严而道尊也。壬辰夏,以病殁,余制联哭之曰:“平生第一知音,今也亡矣;天下有三达德,君其庶乎。”唯素于君无酬酢谊,格于春秋不赴不吊之例,迄未致诸绡幕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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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焕珍女士母张四姑,吾外姊也。父朱凤来仪号多田翁,不甚治家事。母性伉爽,能代之,且以余力援其昆季。而焕之干练,尤过其母。凤来中年无嗣,焕请于母,为置簉室,竟生男。比四姑之殁也,子已长成,且娶妻矣。其纳采、纳币、纳徵,皆焕为之也。四姑殁于辛卯冬,余制一联以诔之曰:“慷慨有丈夫风,相外子,恤外家,一片热肠,老而弥笃;扶持得亲女力,育佳儿,来佳妇,两开笑口,逝矣如归。”上以褒其母,下以扬其女,盖并为雌亭之豪杰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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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君棣园,从兄叔明之妇昆也,家世业鹾商于李堡,值淮筴抗敝,遂中蹷,债台百级,逋券累累。我妗氏张恭人尝贷以巨金,莫能偿也。继复钟母丧,忧恨成疾,寻卒。嘻!今之费用寄财,律例有费用受寄财产条。悍不还,而高枕鼾卧者,往往而是矣。观过于党,君殆不失为君子人欤!卒于壬辰九月,老父犹在堂也。余特撰诔词,为联帖遥致之云:“存身则心丧,存心则身丧,死矣!知君非忍负人者;从父斯母违,从母斯父违,天乎!到此其如为于何。”悯其志,悲其遇,振笔一书,激楚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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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将军魁公时若玉于同治九年秋兼行总督事,故丁卯、庚午合并两科之优贡,公实与学使童公汇考,望以是亦执弟子礼如童门焉。后公将入觐,望敬制联帖送公行,集葩经句曰:“赤芾全舄,会同有绎;黻衣绣裳,寿考不忘。”自谓工洽坚稳,不烦缝纫,得意之作也。乃友人见而讥之曰:“‘芾、黻’二字犯复矣,不知乎?”余讶曰:“‘芾’之与‘黻’,判然二事,何复之有?”友人曰:“曹诗朱传曰:‘芾,冕服之韠也。’《左传》杜注曰:‘黻,韦韠以蔽膝也。’同训为韠,安得不复?米元章名芾,又书作黻,非其证欤?”余晒曰:“衮冕黻珽之‘黻’,本当作‘韨’,与火龙黼黻迥异,‘韨’为‘芾’之或体,犹‘、’为‘黼、黻’之或体也,今《左传》并为‘黻’者,或古文通借,或雕本麻沙,未可决耳。至漫士任意刷字,更不足据。子姑归诵《说文》,毋以一知半解效丰干饶舌也。”友人遁辞曰;“子既依《说文》,即当作‘市’,加艸何为?”余又哂曰:“字贵采其大段耳,加艸减艸,匪字义所存,有古加而今减者,‘’类是也;有古减而今加者,‘芾’类是也,又何害焉!”友人语塞已。复笑曰:“子诚博辩,特恐今世似我者众,终不免犯复之讥也,安能笔端有口,喋喋然随处争之乎?”余怃然曰:“兹言是也。”遂不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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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君笙厓景佺与余同庚,复同日游泮,《公羊传》注所谓“二同”者,故订交綦笃。其风姿秀出,在潘岳、卫玠之间,飘飘然江左少年也。为制艺颇尚华藻,君占邑庠,我占郡庠,文坛角逐,各雄一军。性喜诙谐,舌端犀利,人莫能敌。有某甲将设星货铺,取号“东升”,谒联于君。君戏书曰:“东手拿来西手去;升头容易缩头难。”其人大恚。余屡陈占侸之戒,君亦嘉纳,然机鏠所触,辄忍俊不禁也。戊辰岁,童师按临,余两人先期相约,倘非并驱,虽胜亦退。既揭晓,余仍上第,君未见录。余竟不赴覆试,从君买醉垆头,作极日欢。明年遘疾卒,甫二十三龄耳。余为联哭之曰:“埋玉土中,情何能已;弹琴座上,人与俱亡。”以君似六朝人物,非六朝文字不足诔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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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鲍公华潭源深之视学江左也,岁科两试,拔望高等,望时未精古学,公独优奖为第二人,且以正覆两艺,登诸试牍,荷公青眼,甚盛甚盛。厥后望贡成均,公已持节钺抚山西军矣。望不敢自外生成,汲汲修函问起居,并献楹联为寿。联曰:“西门锁钥,非公不可;南国弦歌,至今勿衰。”久之无耗,私谓云泥分绝,公殆忘诸。又久之,得公手札,有便道相过之命。顾书到隔年,遥计其时,公已去官归矣。后闻公主讲龙门书院,屡欲造谒,格于人事,未之能行,而今已矣。嗟乎!半世师资,无过四五,而风流文采,全返仙龛,洄溯春风,永怀耿耿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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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皋王琴夫观察俊,自湘江归故家,于邑东之马塘镇小治园林,为菟裘计。一日宴客,余适过之,因拉入座。酒既行,观察颐指小奚进楮墨,且曰:“仆拟自署一联,苦无佳句,夫子能度他人之心者,即为仆代庖可乎?”余曰:“诺。”遽挥毫曰:“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观察大喜,当命悬诸筵前。既更营别业于村落间,排闼青来,护田绿绕,颇饶野趣。落成召客,余又过之。观察复请题联,余手展上联,又书群贤八字。观察曰:“是间固无松菊,亦无三径,负此佳联,奈何?”余曰:“景既不同,联当亦异。”乃书下联曰:“五谷垂颖,桑麻铺芬。”观察益喜曰:“前以晋文比耦,此则浸淫乎汉氏矣,进而益上,其斯之谓欤!”余掷笔笑曰:“勿多言,姑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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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郡城西,人烟稠密,景物繁雄,委巷中方响不绝。有小楼三楹,某曲师居之,号为“曲楼”,善歌者皆就肄业。方其盛时,道署诸幕客咸往游焉,余亦不时至。岁晚当书春联,众以属余,余即集唐句应之云:“世人解听不解赏;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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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博学鸿词科改为孝廉方正,其名愈高,其实愈难副。湖州吴筱漪丈承瀛尝告余曰:“吾乡有应举者,宿儒也,古貌古心,克光斯选,乡人致联为寿曰:‘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始于事亲,终于立身。’一时称为盛事,惜忘其名矣。”余笑曰:“此先生抗心希古,作此寓言耳,岂有如此伟人,而遗其名字者。”然三复兹联,殊令人有天际真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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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上梨园,多恣为淫哇,惑人观听,叠奉宪禁不能革。乡衮中有好善者,特创制忠孝节义诸曲谱,日招伶工演习,因榜其屋曰“庶几堂”。闻堂柱有一联云:“治世之音安以乐;先正其言明且清。”书之者,盱眙王穆之也。余尝惜仲皋早世,手迹不传,此联当即其所集,喜而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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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岁张生蓉沚问于余曰:“每见近人书联有云:‘清谈三尺竹如意;静坐一枝松养和。’请问‘养和’何物?”余曰:“昔人取松枝作曲几,用以靠背,谓之‘养和’,非罕物也。”生问:“出何书?”余曰:“大约不外乎《山堂肆考》、《山家清事》、《考槃余事》三书,实不能确指也。”生因进问曰:“梁氏《丛话》中载一联曰:‘镜里有梅新晋马;釜中无药旧唐鸡。’中丞亦不解所谓,但云钱东磵句,请问‘晋马’、‘唐鸡’,又为何物?”余曰:“俗语、俗器入文,前人多有,如郝隆‘娵隅’之语,二苏‘铜叶’之词,皆不足以深考,以意测之,‘晋马’即尝设之插架镜耳。凡物四足者,概可名以马,‘晋’与‘搢’,古今字。《周礼》:‘王晋大圭。’晋者,插也。‘唐鸡’即便炊之五更鸡耳。《玉篇》‘烓’训行灶。‘烓’之转为‘’,犹‘鞵’之转为‘鞋’也。称‘鸡’者,假借字。《庄子》:‘求马唐肄。’唐者,空也。”生复问:“出何书?”余哂曰:“此非韩文、杜诗,安必其有来历哉!好学深思,心知其意,太史公不过如是。纵使别有可稽,亦终为郢书燕说之类而已矣。故曰不足深考也。”生憬然有悟,业由是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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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续话》中载有一联云:“云内神仙府;屾山中道者家。”中丞亦以为奇,特录之以俟君子。其实不足奇也,凡字涉籀史,皆有增加,如星缀三日,囿缠四木,震挟两爻、两大车、排双车、双戈。从此类推,弗可枚举,当时止取字形茂美,匪音义攸殊。后人援而广之,转造异音,以树异义,自许、徐下视,皆俗笔妄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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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冷泉亭旧有一联曰:“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盖亭正对飞来峰也。左文襄抚浙时,续置一联曰:“在山本清,泉自源头冷起;入世成幻,峰从天外飞来。”德清俞荫甫太史居湖上久,其女公子者名媛也,偶游亭下读联语,笑云:“何不曰‘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方是禅家机锋语也。”其语颇传于时。比余闻之,复笑云:“当曰‘泉自未冷时冷起;峰从不飞处飞来。’乃是真正机锋耳。”李氏《赘话》中载余语小误,用是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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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下)?
汤文端公书法平原,喜制短联,专集经句,余既屡见公遗迹矣。近晤萧山吴殊庭仙保上舍,谈及公有数联为纪载家所未录。吴系公葭莩戚,故能言之。有挽某中堂云:“不愸遗一老;以临照百官。”贺某生恩科殿试卷列进呈第十云:“皇敛时五福;民献有十夫。”寿某中堂云:“俾缉熙于纯嘏;用劢相我国家。”题某戚新建庄房云:“三曰木,五曰土;千斯仓,万斯箱。”皆与今人手笔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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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国为文教之邦,近有洪君宗树,彼都才子也。其国中以党人内讧,法酋外扰,民情垫隘,可想而知。君常游甬沪间,或累年不返,僦居斗室,有客遇访,瀹茗以供谈,娓娓不倦。其书法雅近梦楼,诗律酷嗜板桥。自于室中悬一联曰:“不臧厥臧,民罔攸劝;以暴易暴,我安适归。”余见之云:“斯联毋乃伤时,请代易之,可否?”越日书小对遗之曰:“乡泪客中尽;风流天下闻。”君虽逊谢再三,然固张诸壁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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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驻防恩孝廉霈,字润生,闭门读书,不滥交游,不侵然诺,好学君子也。余屡称其诚恳,谓可入道,虽有所誉,亦有所试矣。何澹泉邦瑞茂才与隔巷居,何母病殁,孝廉挽之曰:“三牲养,一品封,受福不如孝子母;颜色戚,哭泣哀,观礼幸与贤者邻。”真学问人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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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绍兴酒盛行,竟称绍兴,不称酒矣。近有宁波酿出,酒佣恒以乱真,然不可乱也,爰谓之“宁波绍兴。”自濮院绸盛行,竟称濮院,不称绸矣。近有震泽机出,绸贩又以乱真,然亦不可乱也,爰谓之“震泽濮院。”妙在皆为不词,亦皆为同词,诚巧对也。何瀚如恩灏明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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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假馆宜师之蝶园,师命拟园中联帖,望尝献一联云:“于此间得少佳趣;微斯人吾谁与归。”师谓以宋文对宋文,稳洽匀称。嗣以廷试报罢,驱车出关,未及缮写。顷检旧槴得之,不胜今昔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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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坠儿者,粤东何棠颠春坊司马之爱姬也。何居沪上,婀嫷比屋,香独专房。值何以事旋籍,其大妇强嫁之,香不可,长槚以革,香遂雉经死。何返,廉得其情,悼惜不已,置柩肇庆山庄,为营斋奠。适余过沪,何馈钣金十圆,乞余挽联。余集句贻之曰:“我是玉皇香案吏;可怜金谷坠楼人。”何得之曰:“可儿不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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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仙、桂芳两校书,当其盛名之下,可谓瑜亮一时,故两人约为姊妹。后桂以瘵卒,翠为联挽之曰:“入梦想从君,鹤背恐嫌凡骨重;遗真分赠我,龙涎合倩小鬟烧。”上联全用梁氏《丛话》中某女史作,下联则特见工致,因亟登焉。原作下联曰:“遗真添画我,飞仙可要侍儿扶。”仍是上联从君之意,未免合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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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作联帖,恒不喜局促,书唯八尺笺,方予八字句,余皆以次递减。近时行四尺帖,辄以四字了之,王黄州所谓价廉工省者也。寻常投赠如“强项令”、“硕腹贾”、“高足弟”,语多通用,不系一人,姑从类记之,例以存其文,曰“允升大吉;寿考不忘。”曰“锡公此嘏;受王嘉师。”曰“吉羊宜用;飞鸿延年。”曰“富人大万;国士无双。”曰“绍衣闻德;视履考祥。”曰“癸辛杂识;丙午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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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州杜翁,有养女吴氏,以同里某茂才常主其家,因婿焉。杜侨寓邗上,涓吉前数日,余偶过之,翁请联帖以饰甥馆。余大书八字曰:“汉书下酒;唐韵获钱。”翁喜甚曰:“杜之婿,吴之女,雅切巧合,洵乎杰作。”既而笑曰:“惜新郎不姓苏,不谥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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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惯集成句为联帖,既录之附编矣。又尝为友人书一联曰:“鹤盘远势投孤屿;鸦带斜阳过别村。”或人议之曰:“方干原句‘蝉曳残声过别枝’,声为蝉之声,势亦鹤之势也,子用‘斜阳’为对,似属不属,有乖诗律,毋乃不可。”答曰:“唐人诗律,以老杜为最细,其诗有曰‘犬迎曾宿客,鸦护落巢儿’。儿为鸦之儿,客则非犬之客也。亦以不属为属者,不可援以为例乎?”或人不能诘。尝又为友人书一联曰:“寻碑野寺云生屦;罢钓松岩雪满蓑。”或人议之曰:“戴叔伦原句以‘钓罢’对‘醉归’,子丁到用之,毋乃不可。”答曰:“宋人四六用成语为最多,嵇康文曰:‘一行作吏,此事便废。’王安中乃易其文曰‘作吏一行,便废此事’取对,得知千载上赖古书亦以丁到配用者,不可援以为例乎?”或人亦不能诘。然此皆强词夺理,究不得谓之佳联也。姑志之以资谈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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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供职都门时,某侍御适告休家弄,与余有杯勺之欢。尝手素楮索书联帖,因集句为赠曰:“谏官虽卑,与宰相等;斯人不出,如苍生何。”继念下二语揄扬太过,失立言体,乃更以他句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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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友汪彦升泰昭,向居海上,筑屋二幢,后处妇孺,前坐宾客。窗外老树两株,槐一檀一,清风徐来,意致洒如也。工篆隶,替丹青,间为近体诗,亦自不俗。尝与余讨论六书,瀹茗篝灯,夜分不倦。余贻以一联曰:“沙石秋江成篆籀;鼎炉冬火足槐檀。”一日购得石笋数尺,位置庭中,又请余作联帖。余复为题句曰:“大家夙擅诗书画;小国新封檀石槐。”某丈仿余此句用“树石荷”三字对“诗书画”为联,赠蔡君守愚,属余代书,吾友戴笠樵颇以为病。余曰:“偶未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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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制联帖,唯真情实景,不容一毫躲闪者,最难措手。子枚兄居镇城故庐,在先曾王父吟翠阁下。阁材久圮,兵燹后益不能复。丙申之岁,兄规度旧址,重建飞檐,榜曰“百尺梧桐阁”,藉以衍先泽也。落成,告余海上,余既为作记矣。比余归里,相将俱登,兄又以楹帖见属。余凭阑凝眺,惆怅久之,竟不成句。入夜篝灯构思,几至达旦,乃始脱稿。往视吾兄,兄深许其坚实,亟命书之。其联曰:“遗墨守曾门,践迹三层,自怜心苦分明,想见先人行坐处;空青招远岫,推窗四顾,顿觉目穷苍莽,感怀故国战争场。”李亚白恩绶明经亦有集句一帖云:“大江流日夜;疏雨滴梧桐。”语意浑成,惜阁中止见诸山,未能见江,上句究嫌无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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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马君雨人承祺,与余交垂卅年,相敬犹一日也。余每丁困乏,但走片纸告君,靡不力为协济,管鲍之情,久而弥笃。君在玭山,领袖鹾务,并一切公私义举,勤勤恳恳,概不委诸他人,人亦相与钦服推重。辛卯之春,六旬初度,余既制序文以颂,其屏幛之盛,满堂满室,几不能容。中有某女士献一联帖曰:“雨至三日为霖;人生六十曰耆。”蔚然经术之气,且老干无枝,非戋戋以嵌字擅长者。一时作者,瞠乎其后。余读而叹曰:“是足以传君矣。”余尝赠君一联曰:“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久而不忘平生之言。”亦实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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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张太淑人恒于内堂祀平安神,余幼时尝叩神姓名,太淑人笑而不答。神座左右,悬里人张仙查荣图所书长联一福,副同,见汉《尹宙碑》。字既圆健,语尤工稳峭拔,当时弗知贵也。联曰:“花长好,月长圆,人长寿,国之福;树欲静,风欲宁,子欲养,天必从。”今偶忆及,亟录诸此,以志勿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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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晋竹笔记》载有虚字联语,以为生动者,曰:“翁之乐者山林也;客亦知夫水月乎。”强改《醉翁亭记》以合《前赤壁赋》,殊觉无谓。余尝见椒山先生书五言曰:“则学孔子也;无若宋人然。”又见八大山人书七言曰:“禄以天下弗顾也;取诸宫中而用之。”字体坚卓,亦如其文,盖真迹也。余尝为门下诸生书一联曰:“汝孰与回也愈;吾不如衰之文。”亦复自嫌矫揉若梁氏所载。又一联曰:“不可以风霜后叶;何伤于月雨余云。”是则剪裁入妙,自饶别致,非强合家所可同日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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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门下从子少琴臣杰游湖北久,尝述鄂省铜圆局榜门联帖曰:“岷山导江,嶓冢导汉;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余颦蹙曰:“漾水虽汉之上源,然不得改易经文,遽指为汉,此非佳联也。”少琴曰:“此字记忆不的,或仍作‘漾’,何如?”余曰:“若然,则于鄂省无关矣。”少琴又述银圆局一联曰:“楚国以为宝;天用莫如龙。”余击节曰:“妙哉!不必称银,而自能确切不移,且上句亦非仅以贴鄂见长,信为老斫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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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周君杏春老友,周西清之庶子也。西清佐蔡又臣观察幕,殁后流寓于镇,僦余屋数椽以居,子母相依,緼袍藿食。既将他徙,骞短房租十余缗,请以异日。余谓是乌鲗誓书矣。乃二三年间,恒有却寄。询知杏春襄事釐榷,克以文墨世其家。己丑之冬,余舟过湾头,扬州地名。杏春适在,投以一刺,即诣篷窗,谈次出银钣四枚,为客途一餐之费,卒符前约,且致殷勤。余因书联帖赠之曰:“宫绦三复白圭玷;季布一诺黄金斤。”呜呼!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杏春可谓今之古人,西清于是乎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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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竹坡侍郎廷,我朝宗室也。在翰苑时,抗疏直言,不避权贵,有伯雨百八之风。比荐升六卿,视学两浙,朅来钱塘上,因乘江山船,悦一歌妓,纳诸使署,投劾去官。盖侍郎自知积怨盈廷,难保终吉,惟见先几而作取微罪而行,正所以为明哲矣。归隐后,每逢改岁,辄撰造春帖,札闼解嘲,过客见之,争相传诵。尝为子授室,大书一联于堂楹曰:“多富多寿多男子;不痴不聋不家翁。”虽游戏文章,亦隽妙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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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兄邹镜塘宝惠茂才,尝佐陈六笙中丞幕,过京口时,同登北固。中丞固善书,欲留联帖点缀江山,属镜塘撰文。镜塘集句曰:“我辈复登临,旧业已随征战尽;大江流日夜,天风长送海涛来。”近闻端午桥中丞重修黄鹤楼,制一联曰:“我辈复登临,昔人已乘黄鹤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与白鸥盟。”虽音调圆响,少逊于邹,而集古自然,亦不失为逋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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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年间,军需方亟,英果敏公抚皖,尝徇僚属之请,将设妓捐局,徵赋女闾。北里惊传,相顾颦顣。有某省秀才者,江湖落魄,耽玩青楼,粥粥群雌,皆其素稔。是日适闻众叹,研诘得故,乃轩眉攘腕而大言曰:“此何难哉!苟醵二百金为我寿,吾能为若免之。”众哂未信,言之益庄。众曰:“诺。”秀才用红笺大书十四字,夜揭于辕门曰:“大中丞爱财入髓;小女子为国捐躯。”翌旦,或持白公。公见之悔,立寝其事。秀才竟获厚赠,整归装焉。昔贾捐之语妙天下,何物穷措大,居然比美君房,足以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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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徵吴次潇丙湘孝廉,文节公少子也。与余为文字交,后以监司灌谒河南。同人有以“烟销池塘柳”五字请属对者,次潇以其隐寓五行,有类“炉烟添柳重”之句,将以五色对之,构思未就。越日,偕游古寺,见牡丹两本,高出檐梧,红绿相间,仰睇久之,喜谓同人曰:“得之矣。”因书曰:“横赭黛蘤。”或曰:“柳系专主之名,花则公共之名,对未坚稳。”次潇争之曰:“径言花者,正是牡丹专名,子不观庐陵《花品序》乎?”众无以诘。次潇为余述之。余曰:“杨柳柽柳,种亦各殊,柳之云者,仍谓公名可耳。唯以‘’为‘天’,以‘蘤’为‘花’,此龙龛玉镜诸家好奇之过,古无是文也。”次潇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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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久居玭山,与土人狎习,每有黏帖于门求余属对者,虽语多近俚,亦足见心思,旧录之以资初学谈柄焉。尝出句曰:“背心无两袖。”余将以“头面”对“背心”。头面者,崇明新嫁娘襐饰也。下加三字较难自然,门下陈生对之曰:“口面有双钩。”口面者,优伶所带假须,故用双钩以缀于耳际也。又有句曰:“三个半斤斤半酒。”盖四字颠倒成句,众以为难。余属对曰:“一枝双响响双声。”双响者,玭地竹爆也。又句云:“鱼卡卡喉中,不上不下。”玭人谓鱼骨鲠为卡,俗书固有此字。余属之曰:“鸭阑阑口外,有西有东。”江北村庄沟港外多编竹栅以畜鹅鸭,且“柬”字半似“西”半似“东”也。又句云:“日穿破壁,这条光棍难拿。”余属曰:“雪满醋坊,是处寒酸相会。”又句曰:“树影横溪,鱼戏枝头鸦宿水。”众莫能对。余曰:“此掉虚法耳。”即属曰:“山图张壁,鼠行野外虎归房。”又有句曰:“一舟二客三四伙,挂起五六叶篷,行经七八日,到九江还欠十里半。”众谓无可置对。余笑曰:“不难,彼走窄路,吾走宽路,何伤乎!”即属之曰:“黑面赤心青白汉,披来紫绛色衣,镶著翠蓝云,过黄河误入绿林班。”门下皆疑“班”不通“斑”,难对“半”字。余曰:“子未学《礼》乎!《王制》:班白者不提挈。注云:杂色曰班。”众大服。今坊刻有改作斑者,惟监本未改.检字典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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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枫参军听鼓两淮,尝佐修《盐法志》。后以游律之学,累客场幕,耳其名者,争拥彗焉。因项生韵涛获于余,尝欲乞余篆书。余乃制一琴对赠之曰:“叔达独造五代史;仲弓能令三公惭。”句亦平平,唯贴切其姓,附会其事,差愈于熟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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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平山思允鹾尹,自栟茶量移掘港,修葺廨宇,其二堂有粉屏六扇,以蔽内外。属余代制联帖,藉志雪鸿。余信笔书曰:“讼庭自生芳草;官阁只种梅花。”方君甚喜,立命漆工刻而髹之。未几以南灶煎丁聚众哄堂,寝不听讼。适方夫人亦远归江右,遂致官署阒如。回视前联,竟成语谶。少陵所谓文章有神者,其然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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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山镇总戎李湘帆祥椿军门,因巡视海洋各口,道过掘港,踵余门投谒。余畏寒晏起,未及盥漱,乃婉谢之。次日将往拜,遣探行辕,始知军门即以昨夕遄行矣。晤胡桃圃都戎,询悉军门本由邑令起家,后以投笔从戎,荐升今秩。生平敬章甫,喜不律,颇不欲与绛灌伍,盖雅人也。于是检匣中珊瑚笺为制联语遗之曰:“儒将轻裘缓带;谪仙斗酒百篇。”此帖揭诸堂楹,未知临淮旌旗一变色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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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在都门,暇辄游琉璃厂肆。松竹斋主人每得名人联帖,多就我审别真赝。尝见五言者二联,皆郑板桥迹也。一曰:“束云归砚匣;催月上琴台。”一曰:“搜诗出石缝;裁梦入花心。”六言者一,徐天池迹也,曰:“堤柳迎风下拜;溪荷出水新妆。”并系行书,超逸有致。七言者一,姚伯昂迹也,曰:“情鉴今之特健药;慎言古有摩兜坚。”系八分书,雅近完白。九言者一联,杭堇浦迹也,曰:“作客思秋,议图赤脚婢;品茶入室,爱仿长须奴。”名士风流,文字俱妙。丁未夏,在丁溪场署得见近人吴石潜缩刻诸家楹帖,此数联已羼入其中,惟天池一帖则上联易为“隔岸垂杨笑语”,殊嫌臆造,且字复陋劣可憎;板桥两帖,则强合为一,径以“束云”俪“裁梦”云云,稍欠工致,固亦无妨,而字迹亦如婢学夫人,吾不欲观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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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菊夫鹾尹任余西时,于署门左右植两牌楼。右榜曰“金石西峙”,左榜曰“角凤东来”。盖余西场境有金沙、石港界其西,角斜、余东界其东,余东古名凤城故也。或议之曰:“金石可以为偶,角凤相联,岂非强配乎?”余曰:“凤皇瑞鸟,角端亦瑞兽,何不相配之有。”或又曰;“角端之‘角’字当作‘甪’,音则读鹿,可牵混于角斜乎?”余笑曰:“角字本有鹿音,《毛诗麟趾篇》所以与族协韵也。甪不成字,必浅人所为,胡足为据。即如‘余’字本有‘斜’音,汉碑‘斜谷’作‘余谷’,是其明证。近人于人姓读若‘斜’者,辄改其字为‘佘’,亦不复成字,同一浅陋可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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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刘文正公之薨也,纪文达公特撰挽联曰:“岱色苍茫众山小;天容惨澹大星沉。”句奇语重,诚如梁氏《丛话》所云。近闻方子箴廉访挽曾文正公联曰:“衡岳云开天柱峻;大江星陨石城寒。”似欲追步河间者。方公尝与余邂逅焦山,谈次及此,且曰:“当制联时,非不刻意摹效,比脱稿后,络诵数过,自觉弗如远甚,奈何?”余曰;“凡作文既争词藻,亦争音调,公此联侔色揣称,可谓尽善,独无噌吰之声耳。”公问:“可修饰乎?”余曰:“可。”爰捉笔书曰:“天柱云撑衡岳老;石城星落大江空。”公击节曰:“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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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贾吴介堂以同里故,时相接洽。一日以成句属余书联曰:“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余曰:“此二语未免视人太卑,自处太高,非所宜用。”因略易其文日:“岂能尽如我意;但求无愧人心。”重读人字,乃牛犬反对之人,非自己正对之人也。介堂叹服持去。自乞假南归,久栖东海,应求寝广,阅历亦深,爰复易其文曰:“但求尽如人意;岂能无愧我心。”用八分书揭诸项脊轩内,虽止量移数字,顿觉更上一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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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三至都门,皆寓蝶园,主人崇君伯鸿属集唐句,广造联帖。余取其庋架九百卷列之案头,将大肆搜括。伯鸿止之曰:“此太邱道广子,何为效之?”亟呼僮撤去,持蘅塘选本以进。余晒曰:“此儿时熟习者,何用披寻!”于是遍索枯肠,得联数十副,兹记其可记者。园门云:“绿竹入幽径;仙桃正发花。”花洞云:“幽映每白日;隐处惟孤云。”支更所云:“五更疏欲断;三径苦无资。”洒扫所云:“淮南一叶下;北斗七星高。”书斋云:“艰难苦恨繁霜鬓;霄汉常悬捧日心。”伯鸿皆剧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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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姊木欣,早适丁氏,离鸾一阕,长赋归宁,避寇玭山,相从迁徙。先太淑人弃养后,故乡老屋为族人鸠占,余往擘画,缠讼经年。先中议公手书谕望还理家计,望以族衅未弭,不克遄旋,乃具禀力荐姊才,堪膺阃寄。先公既予专任,所以嘉勔期望者甚厚无穷。迨亡妇张月卿自滦阳归于我,姊忮其文雅,积不相能,诟谇之声,日出闺闼,先公颇不直之。丙子之岁,月卿以瘵疾卒,先公又返道山,姊心不自安。值其嗣子丁馨谷甥迎养蓉塘,逾年亦自病瘵,竟以不起。余遣送番银百钣,经纪其丧。因撰一联,以抒哀悃曰:“家政奉先君,所期道德文章,晚节合超缠足辈;泉台逢弟妇,莫说衣裳针线,空房凄绝断肠人。”此联称美不称恶,固铭旌之通谊;怨而不怒,亦《小雅》之遗规。惟当时心绪如麻,实未遑庄书确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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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太淑人丧未百日,玉枝三姊奉严命出闺,以媒妁成言在前,不欲改也。姊婿李竹书远在季市,门庭鼎盛也。方庆今居,惟归非所甚便。后遭盗掠,家道中落,因迁于掘,往来定省,若一家然。亡妇张淑人与姊最善,其殁也,姊深惜之。又时具鸡豚,慰余岑寂。迨姊病瘵且笃,竹书适以鹾亭售于扬州大贾。缘守疾不得出,属余代往勾当,比毕事言旋,姊己大越三虞矣。余哭之恸,挽以联云:“丧中遣嫁,劫后来宁,最难林下清高,独与室人称莫逆;病榻伤离,回帆恨晚,不信秭归蹉跌,空教弱弟赋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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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姊戴姑,秉性迂执,紫闿姊婿,世家令子,犹不免于訾嗷。余时年少气高,不守绳墨,颇好作狭斜游,姊积不善之移书诮让。迨紫闿以郡守需次浙垣,姊遂殁于省寓,凶耗既得,为联以挽,道途修阻,未及寄也。其联曰:“平生奇服似灵均,莫怪女媭申詈我;异日循声传渤海,谁知龚遂黯伤神。”后十余年,余因事游杭,紫闿已晋秩监司,葺所居壶园为毕老计。余倾尊欹枕,食宿其间,始书此联以质紫闿,且示厚斋、鹤皋两甥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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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坎金晋仙明经与丰利潘保之孝廉为儿女姻家。金子苹郊又与潘仲子同登贤书。以故二姓势均力敌,即田园风景,亦互相颉颃,未多让也。余尝过潘翁,见其壁间联帖,下句系“不露文章世已惊”。上句集对未工,因亦不记。继为金君作楹帖,忆及此联,爰易上句为“却看妻子愁何在”,遂纯乎集杜矣。沈筱轩画史于丙午夏为余夫妇绘《鸥波偕隐图》小影,笔颇不俗。筱轩善啜茗,不止玉川七碗之癖。余又集杜句赠以一联曰:“肯与邻翁相对饮;必逢佳士亦写真。”语颇贴切自然,惟以茶当酒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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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人曹甲流寓于玭,与余同巷,设餐霞馆,号为豫园。墨客文人,往往朅来其间,藉资消遣,余亦日月至焉。曹每叹生涯猥贱,苦无寸田可治生计,正自不得不然。一日呈宣州笺乞作楹帖,余以其人长者,不欲却之。爰摘唐人句曰:“罢归无旧业;谈笑有鸿儒。”适一俗士旁睨而哂曰:“属对尚未尽工。”诘之,则曰:“以‘无’对‘有’工矣,以‘旧’对‘鸿’殊未工也。”余未及答,吾友遽折之曰:“工正在此,非尔所知。”俗士愕眙而已。旧留,亦鸟名,或作鸺,故吾友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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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蕙亭豫长少府摄新字营副管带,驻军玭浦,搜缉盐枭。时方商困私充,事多棘手。少府又断弦未续,儿女嗷嗷,寄养外家,殊非长策。其持躬谨饬,无俗吏积习。与余互相过从,每坐论身世,盱衡扼腕,情见乎词。既闻奉檄移防,无可志别,爰制楹联赠之曰:“范蠡卧薪尝胆;陶潜为米折腰。”此正如四壁秋虫,助欧阳之叹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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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皋江君茝林素有干局,始为邑掾吏,继以赀郎出山,需次皖江,旋亦引退。乡党中事无巨细,皆预商榷,交游称盛,余独未识其人。姻家徐润斋参军与之善,尝乞余制联帖颂君六十诞辰,时新正未破也。因书句曰:“千寻潭水,三叠歌声,接座尽名流,何必谪仙逢李白;一片冰心,半生侠骨,杖乡推独步,故应览揆傍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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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奚君敬亭,余世交也。生平机牙肆应,综核尤长,以致鹾务、典务、各省赈务,先后延聘不绝。乙巳之夏,病殁邗江。余亟制联寄挽曰;“一腔热血,满腹精神,到处为人谋,山海蓬飘难驻足;三代交情,卌年友谊,忽闻先我逝,江城梅落特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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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惠敏公之薨于京邸也,薇省先进许鹤巢舍人为某公制联挽之,工雅可诵。联曰:“中单岛国,所至无争,公尝出使英、德、法三国。伟略奠关河,中俄定界,公实主之。岂徒旄节长存,塞外生还苏北海;乔木世臣,公袭侯爵。斯才有几,哀音动朝野,可奈棋枰未了,江干凄绝谢东山。”时曾忠襄方督两江。后登报章,不知何人改易数字,顿觉失其坚致,兹特补绿于此,以存庐山真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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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杨小匡鼎来大令,少负文武才,潘伯寅侍郎许为国器,留之京第。小匡方登贤书,名噪部下,同时有杨鼎者,亦名下士。一日侍郎谓小匡曰:“有一语能属对乎?”问:“何语?”曰:“杨鼎杨鼎来。”小匡不假思索,应声曰:“吕蒙吕蒙正。”侍郎嗟叹良久,且曰:“勉之!异时出将入相,兆于此矣。”后撄中冓之言,名节扫地,为士林所不齿,卒以归班进士老死牖下,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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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沈君筱竹,以名诸生,改肄申韩,历襄鹾政,风流倜傥,文笔亦淹雅不群。丁未仲冬,韵涛手书招我往游珠溪,适与君同事,询悉君有创患在隐处,寝以成管,因为述退管丸方,别后复却寄爪甲二钱,俾合药饵。比岁暮,闻其钟母丧,病增剧。戊申仲春,余再至珠幕,则已于陬月下旬大矣。乃制联挽之曰:“采药赠灵方,千里驰书,深愿少微星不陨;探梅惊恶耗,四旬怛化,那堪太蔟月同亏。”又为韵涛作联挽之曰:“案牍缔神交,千顷澄波,惜我未逢黄叔度;床衾婴痼疾,十年觉梦,知君深似杜樊川。”其仲叔两弟,各有挽联,并沉挚痛切。仲氏云:“严君早背,慈母新丧,百里远相望,仲馆通分司署。剩辛苦弟兄,平生长恸;庸医杀人,恶奴绝物,指近事。十年终不起,念丁零儿女,垂死遗书。”殁前一夕,手书千言,托其妻子于仲。叔氏云:“失怙忆垂髫,幸从莲幕羁栖,昆季相随,橐笔偏劳二十戴;沈疴嗟附骨,况值萱帏弃养,死生同哭,寝苫最苦一孤儿。”仲号守知,叔号润之,并以佐幕名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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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事俗语,往往自然成对,其字面反正相衔者,如“小题大做;远约近还”、“长装短卸;旧店新开”、“荤汤素做;陈稻新砻”、“宽裁窄做;冷面热汤”、“高吹低唱;里布外绸”、“人才不可小用;强将必无弱兵”之类皆是也。又有织绸杼轴,用以织布,其布最佳,命曰“绸机布”,或对以“鞾式鞋”。或曰,花有木本、草本之别,即对以“草本花”。又有锡镴最佳者,名“点铜锡”,或对以“和水油”,亦觉工力悉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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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伧野之联,亦未尝无可传者。曩见刀镊工门署一联曰:“休言毫末交易;恰是顶上工夫。”此二语令人点首。又见饭菜肆柱揭一联曰:“你休垮是大肚罗汉;俺最喜得净盘将军。”此二语令人抚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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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君伯鸿恩,吾师宜春宇司农之冢子也。师视学江左,奏明带子随任,故按临吾郡,君实监场,以文字因缘,与余订交于风檐之下。后余贡艺金銮,典签粉署,四次入都,皆主君家,二十余年,欢如一日。尝以员外谒选,仅一至澄叙堂,旋即屏迹闬门不出,以莳花种竹自娱。其卒也,余非特不知日,且不知年,久之得仲蟾手告,始确悉之。爰制联追挽曰:“前作南邦游,后为北道主,交情如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卧僵东海雪,立望西山云,死别隔重洋三千里,犹梦君魂来。”不自觉其语之沉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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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君仲蟾光,春宇师之从子也。订交稍后于伯鸿,而踪迹之亲,情愫之密,若孔怀焉。丁亥夏握别后,君方席丰履厚,自治亭榭,命曰“趣园”,视旧筑蝶园别业,殆有过之,惜余未得一至。庚子遭拳匪之乱,家产荡然,长男又殇,而次男治虞五格世兄,少未更事,君遂悒悒成疾,竟以丁未七月十三日溘逝。君尝供职水部,经十余年后,以无志进取,乃长休告。生平得余书无不立报,既病甚,不克报,犹属延子澄同年致其惓惓。其卒也,亦由子澄函告知之。未知之前,仍有手书寄君,讵已不及,亦可悲矣。亟制联遥挽曰:“曾许我名园久驻,嚼复嚼,彻夜雄谈,自夸箭百中,棋百胜,诗百篇,软红尘骢马飞来,公子痛除纨裤习;累询君劫火余生,病何病,经年不起,空剩水一池,石一峰,花一院,尺素书鲤鱼到晚,孤儿苦向繐帷烧。”字字实录,率意而成,老蟾有灵,当必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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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仙蝶,盛称都下,由来久矣。余同年生延子澄清学士既纂《蝶仙小史》,又辑《蝶史楹联》,丁未冬寄余一册,中惟徐花农侍郎两联最佳,且各系以短引,特并录之。其一曰:“余居京师懒眠胡同,是为接叶亭旧地。每岁杏花开时,仙蝶必至,住辄数日,因增筑驻春轩,且题一联曰:‘接叶小亭开,偶然携客同登,适值仙踪排闼至;移花香国拓,莫是关春不住,为探芳信过墙来。’”其二曰:“金子才孝廉在粤东得余书之次日,仙翁集于彼斋,因筑来鸿迎蝶馆,乞余为联,书此寄之云:‘秋雁向南飞,慰子相思,莫上河梁嗟柳色;春驹从北至,带余吟梦,还过岭峤访梅花。’”两联清新俊逸,能化无情为有情,故是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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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君子澄,久居京师东单牌楼之方巾巷,因太常仙子枉顾,自榜其堂曰“来蝶轩”。同人赠联者络绎,昨索联帖于余,即集句寄之曰:“姗姗其来迟;栩栩然蝶也。”君报书属增缀数字于下,余忖君旨,殆嫌短句之相形见绌欤?顾两句皆系成语,无可续貂,不得已为易十八字曰:“来之则安之,如东蒙主;蝶也即周也,见南华经。”子澄乃悦,盖君本蒙古旧部,上联若有巧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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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伍佑场十五里,地名便仓,有卞氏宗祠在焉,相传为东晋卞壶后裔。祠中牡丹最盛,国色天香,阗咽墀之左右,每值卞人有喜,辄生重台一株,若报主知者。花时游人如织,并不敢攀折,恐得罪于花神也。门前大署一联曰:“忠贞五十七世;牡丹八百余年。”余客珠溪幕时,伍佑,古名珠溪。同人往观,余未果从,归述其联,余以为质而不文,爰易之曰:“六十代忠贞苗裔;八百年富贵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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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宗稚青廿三兄,尝使长男嵩龄从余受业,其入泮之年,余方淹滞江乡,旅囊垂罄,偶诣中泠泉湢馆,与兄邂逅,既称贺,遂馈我兼金。丁未春,兄卒于吴陵,余未之知也。时挂帆往珠溪,涂遇颜甥琛书,两舟相辅而行,茶话篷窗,始闻凶耗。怅然良久,爰制诔联云:“沂浴当年,值疏受搴芹,遂蒙雅意酬金,颇似雪中叨送炭;湖游将夕,招魏舒啜茗,为报新丧含玉,顿教月下感吹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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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君佛生庚,以盐铁参军,历襄鹾幕,多材多艺,名噪两淮。始需次于通属,继为分转。方公调赴海属,将晋阶监掣司马,遂挂吏议,就枚皋里在淮北。卜居,改字蜷龛,其牢骚可想已。戊申夏,余在珠溪署,日与韵涛校论书画,时时道及君。忽传君长逝之信,失声叹咤,遂矢口说挽联曰:“风雅每思君,忽闻恶耗飞来,四座不禁三叹息;烟尘无知己,剩有文名长在,千秋奚取一官阶。”君曾为韵涛启蒙师,前岁韵涛奉差板浦,偕游花下甚欢,闻君罢官,方谓从此闭户著书,正天意欲补与名山一席,诚不料其抑郁以终也。爰属余代制联语曰:“幼年问字傍东溟,羡法书篆刻文章,人尽将金铸先生,岂但从游钦茂叔;昨岁开尊酣北里,历幕府宦场商界,天更欲玉成大隐,那堪掌梦误巫阳。”君与人合设泉肆,殁后尚余二万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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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雨翁爱女,于归钱人,仍依母家以居。雨翁丧后,稹负如山,责言日至。钱姑解纷排难,颇费苦心。其殁也,长兄竺坪淹禁如皋囹圄,不得归;仲弟芷衷亦久为讼牒所牵,甫能旋返,制联挽之曰:“夜役火临门,曾蒙借箸筹商,那知赴愬东皋,来往竟成三载别;晨炊尘在釜,苦累罄瓶陪垫,更痛归真西域,死生难解二亲忧。”竺坪自狱中寄一联曰:“家难太离披,闻君西逝凶音,咏雪空怜谢道韫;同怀各分散,况我南冠客思,听蝉尤叹骆宾王。”据事直书,悲慨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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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甥伯尚,亦与周佛翁有旧,昔尝假馆其家,同撰挽联一副,余为点缀成之。其词曰:“善文辞,精篆刻,工法书,更医卜星相兼长,钦佩极平生,不独感深东道主;佐宪幕,历宦途,挂吏议,惟儒雅风流绝代,牢骚成早世,故应悔作北游人。”既而久不闻讣,逢人咨访,乃知佛公无恙,方以书画金石自娱,前耗系讹以传讹,于是诸联皆废。爰并录之,将此诸生作绋歌寿陈观具者,且告佛公,藉博轩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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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早岁习闻里人支六扆同转,业鹾方盛,凭藉殷振,施逞热烈,称豪举焉。既仕杭州,遭寇乱,往游江西,郁郁不得志,竟卒客所,丧归玭山,邹俊章三丈与有连缙卿九丈,亦与夙契,各为挽联成,辄就正于先中议公。俊丈云:“谦恭下士,慷慨济人,廿载缔姻盟,异视独叨青眼;浙水方旋,吴城又别,一朝惊恶耗,同归空誓白头。”缙丈云:“北海著豪情,忆曩年邀饮明湖,尊倾竹叶;西江传恶耗,痛此日招魂庾岭,梦冷梅花。”当时隅坐写藏,诧为杰作。今覆按之,觉俊丈联自不失为老手,缙丈联则如育溪绿水,尚未苍古,而“曩年”、“此日”字样,尤嫌落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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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筑周公霁楼,宰如皋,有惠政,遂家焉。有女公子不笄而弁,出与土大夫修相见礼。本名贞,加木曰桢,字子固。长于综核,出纳胥听之。创建通州、栟茶、掘港诸质库,一时宾从,奉令唯谨。厥兄子迪方伯,开藩闽峤,既归,子固寻卒,治丧如品官仪。余与有谊,故始制挽联曰:“缩肭若鲰生,君当遗以巾帼;恢张尽鸿业,谁使终于山林。”继恐激射太露,乃易一联曰:“手披会计,心契文辞,往岁奉清尘,曾将尺素双鱼,亲致郑侨临洧水;家袭簪缨,身耽泉石,凋年闻溘逝,子固殁于戊申除夕。无复高车驷马,相从李愿话盘山。”联不足书,书以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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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同年生太仓钱君伊臣,以两代中丞公之孙子贡入成均,洒然顾影少年也。辛未廷试后,大集同人于都门之陶然亭,为槃敦之会,且出介弟甘卿腰扇遍属留墨,非浅人所能为者。一别四十稔,闻其儤直薇省,遽钟外艰,恩荫晋阶,擢为主事。服既阕,观政比部,旋改刺史,需次直隶,补官深州,多惠政。卒以忤上官旨,浩然而归,虽朝议右之,俾还旧职,而君盱衡时势,不欲复出山矣。己酉春暮书来,有《七影图》索余题咏,具言近筑听邠馆,自署曰“听邠老农”,手一联揭于柱曰:“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五亩种蔬,五亩栽竹”云云。君挟进取之资,终退藏之局,茫茫宦海中,似此澹于荣利者有几人哉!乌乎,可以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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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上)?
周王埋骨,未尝远及重洋也;晋人归尸,未尝遍及众族也。若今常州潘君子骥者,其天下大义士乎。君名玉润,官广东神安司巡检。偶过三江会馆,见积柩累累,几无隙地。询之,则皆宦游粤中,卒不能归其丧者。盖朅来海上,惟轮舶是赖,近以西人防疫,禁令颇严,值有灵舆,屏不登载,游魂漂泊。职此之由,君慨然曰:“不能了此事者,非夫也。”爰旦夜修书布告丧家后裔,属将居址覶缕开明,听量力措寄,运赀不足者,君为筹助,其运行之道,溯粤江至南雄州,更遵陆至江西界,改用抚州大舠,历赣皖,迤抵京口。复分三道致送,江南曰苏松常也,曰浙省也,江北曰扬淮徐也。于是弃官督役,先后三年,凡数旅棺壹百八十余具,每棺麻索周围,标题重沓,必详必核,君之言曰:“吾今辟此经途,庶后来者有所率循,永无槁葬遐荒之憾。”其义举亦大矣哉!余族兄子禹功,归骨家山,亦由斯役,诘得颠末,感且弗谖。谨制联语,以颂君曰:“白骨驱归仁,狐死正邱,万里羁魂齐反葬;赤心宏作哲,鸿飞集泽,百家泣血仗宣劳。”虽迢迢岭峤,远莫致之,而联载集中,俾天下识大义士,文以人重,《丛话》有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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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竹亭禅师者,玭山金龙神祠住持也。其母怀姙时,即不茹荤酒,既长不知肉味。铬发后,成行精严,为诸释子冠。貌亦清癯如鹤,耄而弗衰。生平博通藏经,又笃嗜碑帖。余素鲜方外交,独伟视之。尝集句为联赠之曰:“诸法空相生不灭;长乐无极老复丁。”师并能道其来历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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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闲云上人者,初主玭山东林禅院,后游吴门,吴清卿抚军使居沧浪亭丈室。翁叔平协揆以其知心,辄出碑版示之,由此名日噪。顾颇喜弹琴,自称“枯木禅”。尝为余抚《普安咒》一曲,余以谓中散亡后,琴学失传,今之言琴者,不过指法娴习而已,无与乎七弦奥秘,姑妄听之。张渭卿三尹赠以一联云:“中丞教作沧浪主;相国呼为金石僧。”是在彼教中亦可谓嘉话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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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廷试,余寓都门之蝶园,与晋少谷康学士居相距不里所。学士高才博识,暇辄过我大谈,尝谓望曰:“昨偶得一梦,似游古刹,有老衲趺坐丈室,见客殊偃蹇不为礼,壁悬联帖,系擘窠大书,凡十字,曰:‘无人月欲下;有佛松不言。’无因也,无想也,谁为为之,颇可怪否?”望唯唯。然私谓学士杜撰此句,托之趾离,以示神奇耳。既余归隐于碧霞山南,己酉之秋,亦偶得一梦,似故家别墅。入旁舍,则见员山静瑟,响泉韵磬,岑华镂管,昲泽雕钟,陈设若固有。北壁下图书满案,壁悬联帖,系素楮墨书,凡十四字。曰:“松鳞竹角岁为比;稻海麦邱年屡丰。”初止见“稻海”二字,及迁书卒读,乃得全句。既醒,觉逋峭之致,历历犹在目前,何因欤?何想欤?诚不知谁为为之矣。学士岂欺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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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会馆在京师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其西院落揭榜曰“小瀛洲”。光绪己丑恩科江南乡试,阖属中式者十有八人,故得是名。堂中长联抱柱,系黄慎之学士篆书者。联云:“种竹窗前,愿个个平安,三千里常通日报;看花陌上,祝绵绵科第,十八公代嬗风流。”盖名场盛事也。黄君庚辰状元,亦宁人,宜以是役属之。 族兄子燕孙臣翼,光绪丙子成进士,改中书,先我到阁。余癸未儤直时,相逐行走,犹形影焉。后闻其出官奉天,以同知叠权邑宰,荐升监司,近更卜筑陪京,有建家之志。顾东三省自日俄构衅,岌岌可危,加以髯匪出没其间,颇非乐土。余抚追昔,不得无情,却寄长联,以实堂柱,即由少琴从子函致之。其联曰:“履险亦如夷,况当辽沈清平,何异凤凰栖禁树;陟遐原自迩,倘忆金焦契阔,应同鹦鹉话家山。”不知燕孙读之,亦将感念莼鲈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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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广德楼戏馆,旧有抱柱一联曰:“大千秋色在眉头,看遍翠暖珠香,重游赡部;五万春华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醉昆仑记载家。”指为仙笔,谓是扶鸾所得,余尝疑之。后阅仪徵吴氏文锡《半螺龛杂志》亦载是联,且曰:“此近人汪小竹作也。”汪名余未能详,当系扬州名下士。吴氏《杂志》现不行于世,特拈出之,以订传闻之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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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庚午秋,余以优生晋省应三院汇考时,权督篆者为满洲时若魁公。既附名贡榜,往修弟子礼,公延坐待茶,意至殷渥。旋有提督黄公翼升入见,就座即口陈淮南武闱诸生搭带私鹾,不服查验状,颇谓盐官颟顸,欲会同地方官认真围捕。公乃告以现拟给价收买之法,开示数百言。卒告之曰:“地方公事,莫非糊而已矣。”望与闻之,因志之。光绪癸末,余到阁供职,时盩厔阎公丹初已入相,迄丁亥,公犹在位,老未得请,每值送呈月摺,公辄亲出接见。谈次则浩然曰:“天下世情真可叹耳。”望习闻之,亦志之。丁未以还,或却扫海濒,或薄游淮澨,见夫人心滋伪,时局多艰,髑类感怀,转觉两公之言,饶有余味。适老友王竺坡索作楹帖,爰集为一联书之,曰:“天下世情真可叹;地方公事莫非糊。”竺坡读之,亦同声长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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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胡翁,代业质库,家无恒产,衣食财足。媪李氏,伉俪并八旬余,老而健,累抱曾孙矣。以己酉岁之八月、十月,妇先夫后相继逝,尤奇者,并系甲午十八日也。余曰:“是不可不制长联以表扬之。”同人谓无从琢对。曰:“是不难。”爰为诔曰:“耄寿叠称觞,春庆春秋时无燠寒,翁诞三月。秋庆春秋时无燠寒,媪诞七月。最乐闻黄口英声,继子若孙,凤麟蔚起;仙缘同返驾,八月十八日在甲午,十月十八日在甲午,始共见白头偕老,羡夫与妇,鸶鹤追飞。”昔蒲氏《聊斋志异》载祝翁一则,深加褒叹。兹殆其流亚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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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庚子后,工部旧署圈入西使馆界。癸卯秋,购得延荩臣观察居宅,葺作工部新署矣。甲辰春,奉谕旨以太常寺作为工部衙门,于是再徙。始定,其屯田司堂有长联一则,脍炙人口,系汪范孙朝模同年手笔。云:“粉署焕新猷,倘逢仙蝶重来,明月梅花同起舞;词场翻旧谱,应有流莺百啭,晓风杨柳乐迁乔。”按范孙,苏州人,是联熨贴工雅,必为传作,吴中盛文史,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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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以前,各处店肆都以两字为号。同治、光绪以前,风气一变,多署三字为名者,然名皆俗不可耐,无足采录。惟掘港场和公泰质库有某商股记命名曰“衮绣伟”,余叹其雅健。又丁溪场小海并场盐匣有某商旗号命名曰“寰镜清”,余叹其雄深。斯二者遥遥相对,亦矫矫不群,信乎无独有偶,寡二少双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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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戊戌变政,肇祸浏阳谭嗣同伏诛,其父谭继洵方抚湖北,亦连坐削职。有善谑者集成语为联以挽之曰:“孝男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显考;微臣末学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一摘讣文头,一截制策尾,真可谓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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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戊戌政变,都中六士骈诛,前已录挽联二则矣。兹闻某部郎一联甚佳,特补志云:“瑕瑜不掩,贵贱终殊,青竹杀千竿,柱下风雷悬直笔;时势如斯,功名安在,黄芝生六瓣,狱中星斗接寒铓。”愚按上联持论平允,下联用明季东林六君子故事,足令六人增价。六人者:谭嗣同、康广仁、刘光第、林旭、杨锐、杨深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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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赓虞太守兆麟,乃项生韵涛之伯父也。以辛亥五月大,韵涛敦请代撰挽联,顾端绪甚繁,非数语所能了,因为两联以尽之。其一曰:“待先君恺悌情深,学业相偕,试艺相偕,宦辙略相偕,忆小子蒙童,自弱龄失怙以来,全赖禀承,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每教勉绍前徽,百种训词常佩戴;为吾祖继绳重任,家风不坠,政声不坠,姻亲亦不坠,当省垣需次,正冥诞届期之日,方诚追奠,陈宗器,设裳衣,荐时食,讵料忽从长逝,两宵默对最忧惶。”病系中风不语。其二曰:“守先正居官两字,训子肫然,守先达居官三字,训犹子亦肫然,凡经史所传,迪前启后诸大端,谨志书绅长在目;值祖妣寿诞七旬,吾父逝矣,值祖考冥诞八旬,吾叔父又逝矣,且苏杭相望,礼忏修齐如壹辙,感怀陟岵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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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娱太守之丧,长子杏庄茂才无禄早世,其子妇之弟夏少之贰尹,即太守之从女夫也。自日本游击回国,以县丞听鼓吴门,在甥馆久,时移家邗上,适丁母忧,不得往吊,将制挽联类叙其事,深以词逵为难,因乞余捉刀焉。联曰:“内兄电逝,吾姊孀居,自从东海归来,感下榻相留,一载深情隆馆粲;郡守星沈,乡人雨集,偏值北堂变故,等杜门不出,六亲同运哭缞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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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伟人,钱塘世家也。甫逾弱冠,好习蹻捷,本项氏甥。庚戌余馆邗上,因与晤聚。长夏无事,辄泥作剧曲踊之技,物不能沮,往往悬腰挺卧于距杌,张掖飞升于隘巷,众皆欢笑。尝肄业清江武备学堂,体操程度足百分焉。辛亥夏,吊耕娱伯舅之丧,造挽联云:“予少也孤,夙承垂荫,迨至慈亲见背,扶危济困,尤荷栽培,报德究何时,翘首渭阳常有泪;公年未老,可竟壮猷,记从春季趋陪,坚坐长谈,无殊畴曩,升仙惊出世,侧身吴下更谁依。”振笔直书,亦质实有味,诧为难得,爰亟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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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沅圃推官,亦耕娱太守甥也。未叙补时,曾寓居太守私馆。闻其挽联云:“故乡千里,我适安归,翻叨渭水深情,所赐过路车玉佩;纯吏一编,公终不朽,任河南同知有年矣。独剩州门痛哭,何堪诵华屋山邱。”丁系浙省副车,考取司法者,故措词典切,上联镕裁经义,颇得运用之诀;下联史事适合,固不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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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光伯少府,亦耕翁姻家子,其挽联颇亦工稳,附缀于此云:“太守古循良,更蒙培植葭草,深庇我少年孤露;后人今炳蔚,诸孤多学堂毕业生。尤愿继承椿荫,不坠公长者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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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李丹叔明经,好为词章之学,余病其饾饤,尝面诤之。年逾古希,其子以县丞摄篆皖江,迎养任所,旋返旧庐,遘末疾卒。戚友争致挽诗挽联殆近百数,余亦制一联曰:“视可谓明,听可谓聪,思可谓容,本《石经》。是宜得洪范九五福之寿;强不在仕,艾不在官,耆不在使,乃适符曲礼七十老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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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仓徐菊生敦椿明经,与子枚兄结契最久,以风雅道义相切剧。兄旋里,后有田垄在菉家滨,初托朱星仲茂才与徐君代为经理。朱既殁,徐君独肩其事,综核微密,按期汇寄,数十稔如一日焉。君怀才不遇,卒以疽发于背而亡。兄则往视其丧,又手辑所著诗古文词,谆属同侪钱伊臣刺史、缪蘅甫广文,并赠挽联云:“交谊历卌年,从迁移困顿而还,性命相依,待我深情逾骨肉;病魔缠一载,竟展转呻吟以死,篇章具在,读君遗稿切心脾。”此联不假雕饰,洵可谓文生于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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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鲍涪卿、应简人,并久不见,顷读枚兄日记,载有挽联两则,始知先后云殂矣。挽鲍联曰;“风雨脊鸰哀,其弟煦斋孝廉早世。叹手足无依,饮恨终耽近市酒;鲍氏昆季恒与枚兄垆头聚饮。云霄雏凤出,以侄男为嗣。看羽毛将满,飞鼙重表纳楹书。”挽应联曰:“投笔走湖湘,问弓刀结束,比前时风雅何如,惟听细柳歌声,万队欢腾,豪兴突过小海唱;在湘营制军歌,传唱殆遍。驱车入都会,看冠盖纵横,知几辈英雄已矣,可叹漂萍踪迹,一朝蜕化,归魂应逐大江流。”两人并诸生,而一为纯笃君子,一为俶傥少年,读斯联亦可想其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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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公家花园,为纨绮子弟游玩之所,花宴追欢,竹牌赌胜,无虚日也。有以短联乞书者,余为截取唐人诗句以贻之,曰:“银烛玳筵起舞;隐囊纱帽弹棋。”盖纪其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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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王益吾先谦祭酒视学江左,按临吾郡,时以《说文》同意诸字说命为童子观风题。适余有拟作一篇,甫脱稿,从弟厚徵亟录入卷,祭酒极口嘉许,且留刻焉。生平嗜学如命,爱才亦如命,徒以直言敢谏,不获终其任而去,苏人士咸惜之。既挂冠归,主讲某书院,大不理于乡评。闻士林赠以联句曰:“经无益,史无益,古文更无益,一课半年,料益吾终于无益;嫖为先,赌为先,小旦又为先,九流三教,问先谦何以为先。”噫!孔子云“众恶必察”,有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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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翁笠渔者,湖南人也。筮仕江苏,起家小吏,荐升大令,铜章墨缦,意气自豪。又善事京辇贵官,每偻指称扬,以见结纳之盛。尝值初度,屏幛生辉,或赠巨联嘲之曰:“昆山县,山阳县,阳湖县,湖滨从九,历任至四五年知县;铁宝臣,宝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论交皆一二品名臣。”此联天造地设,巧妙绝伦,其用字多蝉联而下,固已奇矣。其纪数则四五适合于九,一二适合于三,乃奇之又奇。发艺苑之谈锋,佐宦途之笑柄,必传何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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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为友人集句为联曰:“沈朱李于寒水;餐秋菊之落英。”强割一“夕”字,觉大朴不完。近读陶诗至《闲情赋》,始得其偶曰:“翳青松之余阴。”窃喜工整,尝以炎暑时为杭州夏茂才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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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史公祠联帖甚伙,而佳者卒鲜,长联尤不易作。偶见江都谢宝廷大令一联,亟记录之。其词曰:“试检点可惊可喜、可歌可泣文章,古今有几完人,办到捐躯,只争顷刻;尽支撑如沸如羹、如醉如狂世界,家国无多元气,凭公只手,力挽江淮。”此五十四字返虚入浑,积健为雄,有圭棱,有气魄,视彼以明月梅花为依傍者,直奴仆命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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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吴君仲远允徕,以分转灌谒淮南,三十年未得真除,泊如也。暇喜为诗,余馆邗上,时与唱和。尤工绘事,出入其乡奚蒙泉、戴文节之间。余尝以纨扇贻之,君为作墨笔山水,却以见赠。邗境有下街茶社栉比,临河小筑游眺为宜。君于佳处留一联曰:“招凉红藕花中,莫草草错过夏日;戴笔绿杨城北,壹丝丝画出春晴。”潇洒多姿,脱去扬人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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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阴何莲舫太守,自广信罢官后,隐居邗上,托业淮鹾。自刻《悔余庵全集》行世,胎息庄骚。曾文正公剧嘉许之,尝手书一联,以贻太守曰:“千顷太湖,偶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合随何逊共移家。”文正名臣,悔余名士,清词健笔,传示后来,不止为子孙永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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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乡蔡守愚布衣,善写墨竹,摆脱文命时、吴秋声之成法,疏密斜整,自抒胸臆。书近东坡,间为小诗,冬心、冬花之流也。壮岁以岐黄游公卿间,晚则授其次子。筑草堂于城隅,名曰“见在”。同人爱其伉爽,咸乐与交。守愚又号薮渔。余曾偕戴君笠樵造之,目为渔樵伴侣,因题其《写竹图》。既以老病卒,族侄铭辛特制诔联曰:“名士有侠烈士风,谈天下事,慷慨激昂,每值引杯看剑,勃勃欲鸣,气节是镇志第一流,勿因艺擅郑虔,转以多能掩硕德;旧交于贫贱交笃,恤故人家,委曲周挚,甚至破产典裘,殷殷不已,品诣在汉书独行传,倘疑碑刊郭泰,合将私谥阐幽光。”文能荣人,守愚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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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港场盐官署后轩,遗临北郊极浦,迢迢禅林,隐隐蒲出没,梵呗悠扬,静坐其间,辄翛然生尘外想。番禺冯琴南参军摄篆时,自撰一联,属余书作楹帖曰:“云开帆影随流远;风送钟声隔树来。”余乃代订下句曰:“风定钟声隔树间。”琴南笑曰:“昔贾长江谓昌黎为一字师,君可谓两字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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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淮参军张君范庭,亦曾绾篆掘港,非义之财,绝不染指,童仆辈不堪其苦,陆续散去,给役左右者,止一老奴。君喜为诗,与余唱和,略无厌倦。时米珠薪桂,民生不聊,君严禁私贩出境,绅董苞苴请托者,概峻拒之,市价为之渐贬。尝语余曰:“掘米足敷掘食,彼假平粜,不如我真阑禁也。”余叹为名言,因大书联帖赠之曰:“受孔子第三戒;与杨公同一清。”而君则谦让未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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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光绪庚子以来,朝廷锐意求才,颁行新政,学堂林立于天下。铭辛侄以老明经授课鄂垣农桑学校,旋就吾郡南书院扩充作中学堂,徒以引用私人,为东洋留学诸生掊击而去。后移席金陵思益小校,非所乐也,竟郁郁以卒。吾子宗抃撰联挽之云:“学问争性道事功,故宗族戚党交游相率噪其名,岂徒酒中圣,诗中伯,文中健将;教育遍江湖流域,奈普通专门高等皆未竟厥志,是为家之衰,乡之忧,国之不祥。”按是联具有少年气象,姑予存之,然声已过情,大而摦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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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黄接三赀郎,尝受业先中议公门下,余总角交也,中间阔绝四十余年。辛亥八月,武昌革命兵起,海隅一角,伏戎大扰。接翁抱病已久,遂以九月卒。余致挽联云:“时变已如焚,君归纣绝阴天,好共飞仙游碧络;前尘浑若梦,我老琅环福地,每因良友感青灯。”“碧络”即“碧落”,《大道天尊像碑》原文如是,当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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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自康党、拳匪迭哄后,举措日乖,时局益坏,甚至经济特种所取士,立予杖毙;朝廷诸大政,仅二三亲贵主持。于是列国耽耽,争据形胜;诸公衮衮,自扫门庭。沪上各报馆诋諆之言,层见叠出。或登一联于报纸曰:“下诏罪人,破格用己;凭公分国,尽忠报家。”颠倒互易,既工且确,士林多诵之。又有一联曰:“实事求非,集思广损;励精图乱,发愤为雌。”是又赅括兴学、徵兵种种新法,特取反对字为之,亦复机锋隽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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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各行省幕府人材,愈益凡下,公牍文字,俨如锓板。有代集一联者曰:“请示施行,合无仰恳;如详办理,自有权衡。”寥寥十六字,而下谄上骄情状靡不毕现。又有一联曰:“在前疏防,力图后效;查无实据,事出有因。”嗟乎!得此十六字,则庸妄溺职、贪污获咎诸大员,皆恃作护身符,侈然无恐矣。前途吏治,尚何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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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久居玭山,颇鲜过从,所可与言者,惟老友王竺波一人。日者方共杯勺,笑谓余曰:“近有自制楹帖,乞兄赐墨可乎?”余欣然请句,越日即为书之。其联曰:“名利总输人,止赢得襟上酒痕,袖中诗卷;光阴如过客,莫孤负春秋佳日,风月良宵。”此联风流倜傥,至老不衰,譬尝海一瓢,可知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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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江有忍寒道人者,佥谓其百余岁矣。来游邗上,与余邂逅酒肆,论前生交,余固笑而不信也。尝请作楹帖,自手巨笺,且说句曰:“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乞为属对,余代对曰:“问世可有知己,问己可能知心。”道人喜曰:“上联所谓放之弥乎六合,下联所谓卷之退藏于密矣。”爰用小欧阳《道因碑》法大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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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余儤直凤池,与李盘新比部并寓即升店,每论时艰,辄发慷慨。适值屠梅君仁守、朱蓉生一新两侍御,先后抗疏言事,均得左迁,余为盘新书一联黏于壁曰:“鸿便白丁同陋室;狗屠朱亥共悲歌。”或见之曰:“梅君贤者,加以韩卢之目,毋乃唐突西施。”余曰:“子不闻姑布子卿相我孔子乎,何唐突之有?”又一人曰:“‘儒’字无侧音。”余曰:“‘儒”字无侧音,‘偄’字岂其平音乎,故借‘偄’为‘儒’,不惟宪章汉碑,亦以调停唐韵也。”盘新狂喜,立付裱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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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西陈公六笙,初仕于浙,即摄杭嘉湖道。挂议后,再以同知起家,历官至福建巡抚,晋督闽浙。卒以儿辈无似,复由吏议罢官,终老杭州,因就湖上筑生圹一区。自署墓门联句曰:“黄土一抔,山中人留以有待;白云千载,天下事作如是观。”公其有隐慨欤!公始佐浙抚蒋芗泉中丞幕,比将去,悉封所赠物还之。中丞尼之曰:“子之须亦幕中所留者,如必欲行,宜见还也。”公即鬄而函致之。生平用书法知名,先仿东坡,后乃浸淫六朝,风格蕴藉,略如其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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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不作赠妓联者已二十余年矣,近有邗上花月仙校书,因辛亥风鹤之警,避地玭山,室中悬一长联云:“月圆易缺,春去难留,歌舞正排当,试问他楚馆秦楼,评花谁主,惜玉何人,叹浪迹半生,凤泊鸾飘成底事;仙境非遥,佳音伊迩,风怀惟默喻,最好是酒阑灯灺,密语添香,柔情若揭,赠缠头一曲,高山流水定同心。”同时别有花姓校书,小字宝保,韶颜稚齿,尤负盛名,亦欲得长联以饰妆阁,其狎客多有难色,竺波为余缅述。余曰:“‘宝保’二字,作短联集句难,若长联撰句固易易耳。”竺波从旁怂恿,余拈毫微笑,爰代客致词云:“宝兹美玉,珍若明珠,未嫁喜相逢,最难得无瑕无颣,向风尘队里,抱璞含光,知卿生小多情,凤舞鸾歌犹末技;保世长康,愿人永寿,太平宜共乐,畅好是非暮非朝,趁月魄圆时,留髡送客,笑我从来薄幸,蜂黄蝶粉敢轻消。”按此联特色,异乎前联,普通虽亦不满百言,恰将清白女儿身和盘托出矣。未识果足当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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邗上黄秀珠校书者,名妓也。从兄伯寅与有素,尝偕余过其室。平康旧例,凡缔交之客,则以巨瓯献茗,以长竹管进淡巴菰,其他生客,杯茶水菰而已。坐既定,老妪循例待客,余故作微曰:“余啜茗不多,而素爱吸相思草,格于例,不可得,奈何?”秀凝视余乃笑曰:“例自人作,茂卿非不能创例者。”盖其字也。遽呼小婢取床后斑管奉客,且曰:“此妾自用者。”于是纵论至音律,余乃举耳食者答之。秀喜,许为知音,谈辞方洽。忽两雏鬟入,秀指谓曰:“此新来者,可即奏技,请君品题之。”两雏更唱迭和,尽大小曲各一。余又故摘其瑕,乃大叹服,遂请余歌。余谢不能,秀不之信。固以请,余固辞。秀曰:“妾喻君旨矣。此二人乐器均非上第,诚不可以配君歌,妾有琵琶,虽久不弹,然固可用。”立命小婢抱锦囊,至囊启,琵琶出,肘以象齿,品以翠玉,器绝精,惟弦已朽,又手易新弦。余阻之,不可。弦既调,丁当清脆,如风摇竹间玉,如雨跳蕉上珠,且弹且请曰;“妾已为君作冯妇,君不能为妾作王良耶?”余不得已,为歌《满江红》三折。止而言曰:“更不能矣。”秀亦止曰;“即此已见一斑,妾之幸,亦琵琶之光也。”余将行,秀揽祛言曰:“君何日来此饮酒,君如置酒于此,其便饭也耶,可以当人之例菜;其例菜也耶,可以当人之盛席。妾请任选诸姬,并取十六以上,二十以下,并奏吟香堂法曲,妾虽陋劣,亦当助君为极日之欢,君倘有意否?”余唯唯。越数日,余独往,告以将南渡。秀闻语泪承其睫,凄然捧手曰:“相遇何疏,相违何遽,妾新购楹帖一事,君能留数字以宠妾否?”余许诺。既遍视壁间款署茂卿者居多,心念此二字难得佳句,又仓猝不获构思,乃援笔大书曰:“茂才异等;卿子冠军。”秀赞曰:“大哉言乎,何以堪此!”余曰:“卿能解此耶?”秀叹曰:“凤洲《纲鉴》窃尝读得数行,惜无缘奉君子裳衣,终成废物耳。”余亦怅怅,不能久坐,秀坚请后期,余漫应之,后竟不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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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桂芳校书者,后改名佩芳,雅擅音律,有女秦青之目。晚凉,水榭歌吹沸天,每值芳一发声,如凤吟鸾啸,四壁倾听,顷刻寂然,由此负盛名,门若市,而芳妩媚之中,更饶疏慢,往往触忤权要。有皖省贵公子者,挟二客往徵其歌。芳辞不能,诘之,以喉患对。公子遽诃曰:“尔号为歌妓,岂有不能歌者。”芳曰:“然,固也。妾新得齐纨一柄,其一面已丐周君云峰画兰其上,其一面拟请公子题诗教章,诗成,妾强歌以奉报。”公子踧眉曰:“此时其谁能暇?”芳哂曰:“公子号文士,岂有不能文者。”公子意气大沮,面赪彻项。盖周以画鸣,时罕其匹。又芳所交多名下士,公子竟不敢率尔操觚,因惭成忿,欲奋老拳,客强拉之而去。芳亦趣办装遁归扬州,其改名,避公子也。余尝偕友人过其室,询之曰:“闻卿善歌,可得闻乎?”芳意殊落落,既审余姓氏,又目余良久曰:“赵氏有自称紫薇郎者,其君是耶?”余曰:“然。”芳曰:“闻君善为联,妾壁上联无一佳者,君能立制一联,妾请即讴一曲。”余曰:“如无纸何?”芳曰:“妾有之。”因呼老妪将木匣出,匣中楹帖累累,有珊瑚笺者、有泥金笺者、有石青笺者。余拈出泥金一副,遽呼笔墨,俄小鬟持盆墨进,芳自出羊毫一枝。余讶曰:“卿安得此?”芳笑曰:“亦文士遗于此者。”余乃书曰:“纫秋兰以为佩;步衡薄而流芳。”句既自然,字复不苟,同人均击节。芳大喜申谢,立召乌师二人至,双管齐吹,芳乃轻敲玉钗,度《西施采莲曲》一通,响遏行云,尺八欲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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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以“夜梦不祥,书门大吉”改为“宵寐匪祯,札闼鸿庥”,为欧公所呵,宜矣。吾乡有患小儿夜啼者,辄书一帖,揭诸通衢曰:“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夜睡到大天光。”往岁客游京辇,车过某胡同,见淖泥中有小红笺,呼舆人拾而视之。题曰:“乾振振,坤振振,共扶吾宗小宁馨,六更尚寐无啕声,周道硕人诵一巡。”盖同此意,而异其词者,心讶之。又吾乡有病伤风者,辄署一帖于门外曰:“奉送重伤风,一见就成功。”昨岁于役吴门,见一家门侧有红笺一行云:“举赠大鼽嚏,半瞥斯受记。”盖亦即此意而易其词者,不禁哑然失笑。因就前帖剪取十字曰:“共扶小宁馨,六更无啕声。“合成一联,以志一时文字之变,恐樊宗师、徐彦伯嗜奇不至斯极也,无独有偶,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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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妓联有暗藏其字者,袁莘谷太史赠素仙校书一联曰:“乍逢雪貌疑姑射;偶咏霓裳到广寒。”人皆以谓金华殿中语气,余微嫌上联贴素字少欠真切。近日京口有如意校书者,分嵌入联,颇难工雅。前人有一联曰:“都道我不如归去;试问卿于意云何。”嗣声者既莫能为继,计不若暗藏之为得矣。余赠一帖云:“草种吉祥微好合;丹成灵宝药相思。”北里中命此名者最多,同人竞袭为蓝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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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客京口江干旅舍时,有治繲人朅其间,有名“小五子”者,十八九龄,好女子也。自其垂髫时,即执众宾澣濯之役。既长成,袅袅娉娉,柳腰如削,衾裯在抱,姿态横生,以视桃粗李俗者流,殆如鸡群一鹤矣。然客或词涉嘲谑,则冷语冰人;有挑之者,辄遭毒詈,甚以瓦甓投之。余独厚遇焉,尝戏请居簉室,女似肯可,自是每入舍,如飞鸟依人,旦暮往还,日益亲昵。顾余家有贤内佐,伉俪情浓,非能咏小星者。女许余,余负女矣,因为作联帖一则,中隐其名云:“霍氏玉藏双白璧;汉家铢累万青钱。”且美其称曰:“小苎萝村浣纱女史。”女有阿姊,故上联云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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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时烟草盛行,水烟、旱烟,其类不一,而吸烟之器,皆名曰“筒”。惟吸阿芙蓉膏者,其筒独号曰“枪”。枪之长短不一,或以象齿饰其两端,谓曰“牙头尾”。余昔过沪上,尝偕客游南诚信烟肆,有托盘售烟具者,客戏曰:“‘牙头尾’三字有对语乎?”余应曰:“天下凡盛行之物皆不名。象牙之行也,但曰牙,不曰象;猪肉之行也,但曰肉,不曰猪;羊皮之行也,但曰皮,不曰羊。今欲为‘牙头尾’觅偶,必也其‘皮背心’乎。”“背心”云者,宋子京之半臂也。 余逭暑江干,有拟献联于李植廷新燕提戎者,乞句于余。余方解衣脱袜,倦倚隐囊,招凉之不暇,何暇为文。乃口占一联曰:“汉敦万年,用祈眉寿;周雅六月,以奏肤功。”后不果书,未知不好武之将军其能消此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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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庄心笔谏,与戴南村畋同卜一宅厅事共之,一日以堂前楹帖来请于余。余念兼署两君之款,浮泛偏枯,皆非合作。故先出下联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二人相视默然,莫知其对,乃出上联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于是同声叹曰:“文章本天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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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绀岑绍楝,于京口江干设宾馆,迓四方游客,余返里亦时驻其中。庚寅岁至,以二月王子请书楹联。余信笔书曰:“胜友如云,高朋满坐;楼台得月,花木逢春。”小住至四月,王请易一联。余又书曰:“麦气迎秋,梅炎藻夏;廛闬摸地,歌吹沸天。”既而夏尽秋来,余束归装矣。王请以通套语作长年楹帖,余曰:“可。”乃书曰:“王公舆台,皆以诚接;孔墨庄老,视犹灰尘。”或谓下联词近占侸。余曰:“此用王姓故实耳,何嫌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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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霞珊女士,乳名网珠,戚党间目为闺房之秀者也。女红而外,喜弄柔翰,昭明《文选》,其夙好也。尝索余书妆阁联帖,余集句赠之曰:“佩纷纶其繁饰;步逍遥以自娱。”霞甚喜,一日泥余属对,余应声响答,凡数联矣。最后出句曰:“佛手剪秋萝。”一果名,一花名,自然联络,殊觉不易。余踌躇半晌,遽曰:“‘君眉迎春柳’,此语何如?”霞默然无答,岂疑言近黏矣。茶叶有名“老君眉”者.吾乡呼为“君眉”。“迎春柳”则月季花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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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名称文卿者甚伙,然未有佳联也。友人罗华亭眷一妓,名文卿,尝撰联贻之曰:“文露自应成沆瀣;卿云只许近蓬莱。”余见之笑曰:“语意虽佳,未能出色。”罗不服,因请余联。余书十二字曰:“情生文,文生情;我怜卿,卿怜我。”罗乃大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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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镇东里,地名大港,巨族荟处其间,风俗称盛。尝有吾宗人子妇于陈于归十五日而夫殁,未成婚也。舅姑交口劝他适,妇剪掌肉盈寸许,粘夫遗挂,以死自誓。卒抚螟蛉子成立,治舅姑窀穸事维谨。岁在庚寅,年已八十矣。示病数日,含笑而逝。里人告余,将为建坊,请为联以表其柱。余乃大书十六字曰:“半月嫁娘,八旬寿母;二亲佳妇,孤子严师。”见者咸叹妇固行无枝叶,余亦辞无枝叶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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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梁晋竹著《两般秋雨盦随笔》中载:山舟先生集《左传》一联曰:“行道有福,能勤有继;居安思危,在约思纯。”余嫌其上联有胹合迹,未能自然,尝为王君佐卿书斋中楹帖用《尚书》为上联曰:“好问刖裕,自用则小”云云,似较稳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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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盘新部郎鼎铭,余三十年戚友也,为竹书姊婿。同产兄性情伉爽相似,唯邃于时艺,攻苦过之。癸亥举京兆,援例观政工部,隶营缮司,偃蹇春明,礼闱屡放,浮沉郎署,垂二十年。己丑南旋,尽揭橐中赀入都,拟改县令,未及兑,是冬遘疾,寻卒。妻胡宜人,先君殁,家中遗一少妾,有幼子方六岁,甚岐嶷,君钟爱之,妾出也。其长子以应京兆试,随侍客邸,扶灵舆归,治丧于京口江竹庵。余制联哭之曰:“薄宦共京华,犹记狂吟白社,痛饮黄垆,谁知柬阁缘悭,老死一官何水部;哀音来旅邸,遽抛爱子黑衣,宠姬红拂,却叹南宫梦短,平生三策董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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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翁友梅肇辰之卒于邗上也,子少梅太守在浙江差次,闻讣奔丧,是时翁年八十有一矣。自早岁出山,以盐铁参军,荐升至观察使,官阶累累,殆不胜书。唯守登州日,捻逆犯境,翁婴城拒贼,卒保安全,为生平伟绩,论事先其大者,是不可没也。敬奉挽联曰:“杀贼仗经师,但夸一路福星,此论犹为皮相士;教儿成幅吏,自老二分明月,何人不羡肉飞仙。”一时吊客颇嗤余好弄新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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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耦廉丈志让,里闬中老宿也,早岁补博士弟子员,有名文社,乡耆旧多器之。中年遘粤寇之难,愤欲请缨,邑城惭复后,贼踪时至,丈乃执戈戟卫枌榆焉。当戎马满郊,独锐身走江北,挽茭粮,济军毁家,橐千余金,无所取偿。大帅论功擢县令,且给郡丞板卒,以办装不就,坐牖下以老。与望为忘年交,每过访必供新茶寒具,作极日谈。卒于庚寅之冬,余适北归,不得助执绋。邮寄一联曰:“上及交张猗谷,下及交赵绍庭,公斯言犹在耳;生未从曾文正,死未从向忠武,天降才独何心。”据实直书,于丈之生平,已檃括殆尽矣。至家传墓铭,则姑俟异日。猗谷先生名崇兰,吾乡名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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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泥余为僧作联,余固非腹笥三藏者,勉书其四尺一联曰:“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又以六尺者请书,为增一字,大书曰:“是乐阿兰那行;非般若波罗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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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侯曾惠敏公纪泽,文正公哲嗣也,庚寅秋以少司马薨于位。惠敏生平以使俄一役、论法一疏为最伟,而都下挽联云集,类多侈陈家世,于惠敏勋业转致漠如。唯某部郎一联,脍炙人口,诚杰作也。其词曰:“三寸舌曾逾十其师,专对从诵诗习礼而来,用能海外折冲,提挈边庭遁正朔;死诸葛实走生仲达,强敌以伺隙乘危为计,不识邸中赞画,有无遗策及安东。”家乘国史,包孕其中,至对偶之精灵,音声之圆响,犹为余事。或曰前辈许鹤巢舍人玉篆手笔也,未稔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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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中)?
蔡君守愚以辛卯五月卒于里门,余适北归,讣至海上,因邮寄一联曰:“五岳尽填膺,负天地间不平之气;四方来会葬,叹书画中乃丧斯人。”此稿久遗,顷得诸故纸堆中,姑为补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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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三山,余于北固至者数矣。焦山凡两游焉,前游不宿而去,后游亦仅一宿而去。金山为估樯麕集之所,大江南岸斗峭,既不可舣舟,落帆者竞趋新河,即金山脚下也。余尝次于山址,而懒未一登,可谓无济胜之具矣。辛卯九月,吾郡学师汪和卿夫子,以余在门三十载,杯盘之会,无役不从,特召余同踏金鳌,俾开倦眼。山中宫阙壮丽,殆复旧观,所有妙高台、留玉阁诸胜迹,靡不毕览。方丈秋厓大士,又出坡公遗带,相与摩挲。其苏涂一座,修葺无人,岿然尚在,枵中童外,柴立江天,乌鹊百十成团,啁啾其上,抚今吊古,太息久之。既而斋罢将行,秋厓请于余曰:“老爷二字出大安砖刻。步贵难至荒山,今日乘兴来游,足称嘉会,似宜少留墨宝,庸镇山门。”余唯唯否否,登轮作别。归买宣州八尺笺,制为长联,藉塞其意。时侨居三益栈房,湫隘嚣尘,临池非便,乃偕门下段生少仙宝珊携砚担笔,往江干风神庙楼,踞案挥毫,半日斯蒇。少仙以看题故,亦得附名帖末,用易定司空例也。裱褙工成,遣栈佣捧送山寺。秋厓顾之色喜,犒以青蚨百翼,作杖头资焉。联文曰:“珍楼宝阁,莽飞回一片清秋,依然桴鼓声雄,梵钟响逸,却笑塔铃无语,让我辈乘兴问天来;山月江风,闲销尽万重劫火,除是丰碑泽大,儳鼎光坚,不知带玉长留,许何人齐名传世久。”又一日门下童雪邨茂才琮谓余曰:“金山业有联帖,焦岩北固,何独阗如?”余笑曰:“然,有之。”遂草北固一联曰:“为孙刘三分遗迹,轻将北府招来,人事几回,红亭白塔皆称古;受萧梁六字嘉名,仍把南朝送去,我闻一笑,绿水青山不好谀。”又草焦山一联曰:“得瘗鹤铭而拓之,见八法中第一真书,始知翰墨菁华,任鬼忌神谋,不及山灵呵护;问瓜牛庐谁继者,数两汉后无双国士,若论烟霞痼癖,唯公宾我主,庶几水乳交融。”顾近闻北固增建彭公祠,焦岭亦增吸江楼诸胜,而橹声鞭影,踪迹久疏,持赠兰阇,尚待和南一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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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溪宗祠,庨豁瑰伟,甲于江苏,盖沿宋时遗制也。一岁两祭,以春秋分日举行,故城中支祠祀典,降用三月、十月之朔,俾子姓仍得以时执事于宗。余生也晚,又以身世多故,未克一至大港,厕助祭之班,而宗人耳余名,辄以文事相属。祠左为燕私厅,右为文会轩,委余各制一联,以榜于柱。余并集经句为之,所以昭世泽也。燕私厅曰:“傧尔笾,柔尔颜,敬慎威仪,云胡不喜;齐乃位,度乃口,聪听彝训,其永无愆。”文会轩曰:“同人于宗,盖取诸萃;约我以礼,是谓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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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云门汉章两子,长曰臣赞,次曰臣杰,自其早岁受业余门,兄钟爱非常,而课程严密,无少姑息。嗣以家道中衰,脡脯弗备,而读弗辍,先君亦诱掖之,并学成而后去。赞以丁丑入郡庠,杰于己卯入邑庠,复以己丑科举于乡,先后授室,门庭重整矣。辛卯之秋,云门以老病卒扬州,知余客江乡,讣于旅馆,余制联句谏之曰:“心不忘子请书,俾成名由茂才孝廉而上;德可为乡祭酒,当列传于独行隐逸之间。”呜呼!是纪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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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家以目连救母故事,缘饰为盂兰会。每岁新秋良夜,香花馩馞,铙吹伧伫,而焚冥镪者,络绎于道,馒头白米,抛掷其间,到处皆然,号为豪举。镇江银山门侧,带阓通阛,醵资最易,故会事亦最多。好事者造作楹帖,揭诸经台,其词多俚鄙可笑,亦间有佳者。曾见一联曰:“替鬼化缘,拈芝麻凑斗;请师作法,尽蜡烛念经。”纯用吾乡谚语,可云巧不伤雅矣。余亦尝效颦纂成一联曰:“饿鬼莫慌忙,吃饭须知防饭噎;高僧休懈怠,念经不怕少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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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兴李弼予孝廉绍基,邃于古学,家藏金石甚富,与余邂逅江皋,逆旅中倾盖订交,剧谈称快,手拓秦汉石刻两种赠余,一为碣石颂,一为武始石阙也。余手书诗箑奉报。李君尝口述赠妓两联。其赠领芳女史曰:“愿在衣而为领;念余情其信芳。”其赠秀珠女史曰:“启夕秀于未振;缀明珠以耀躯。”并有古色,而无俗艳,是真天然凑拍矣。时镇江为通商码头,女闾之盛,亚于沪上,蜂媒蝶使,憧憧往来。有雅仙校书者,君拟一联曰:“文章尔雅;道德神仙。”余笑曰:“语意则致佳矣,如不称其服何。”君亦笑。又有文仙校书者,嫮眼纤腰,为北里冠,仁和王晴佳世职晏海极口揄扬之,欲赠联以饰妆阁,屡构思苦不属,余为集一联曰:“蓬莱文章建安骨;姑射仙人冰雪姿。”虚实互对,藉寓鸳鸯颠倒之意,且亦古法也。或笑曰:“以晦翁诗句赠若辈,又如不称何哉!”余亦笑而不能答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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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又言,泰兴某令将去任,留题书院楹柱,苦无佳联,奈何!余代集二句曰:“且欲近寻彭泽宰;不知谁是谪仙才。”李君甚许可,嘱余撰跋语,久而不属,因并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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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晴佳世职,肮脏负气,不修边幅,又勇于依人,至耽玩博进,犹小德也。以文章道义推重于余,遂相还往,江楼遥夕,动作长谈。于其往沪北也,纂联为赠,且寿其端曰:“古人临别赠言,王勉夫晴佳近改名勉,字勉夫。与仆萍水订交,今且别矣,奉赠一联,以志古诣。”联曰:“霍光传不可不读;盗泉水一匊一污。”王君览之默然,于以知直道之难行,忠告之当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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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君旅居风神庙中,嫌其楹帖陋劣不文,自易其一,属余易其一。余凭阑凝眺,微阳一抹,秋色无边,即景兴怀,诗情更远。爰集唐人句曰:“九月寒砧催木叶;暮天新雁起汀洲。”书成,颇以属对未工为憾。而小道士礼征极仰慕之,手素笺索余赠句。余仍集唐句曰:“自是君身有仙骨;不秋思在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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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以脱口而出不假雕琢者为高,顾不可多得。吾学师汪和卿亮钧夫子谓望云:“松江程斐君如达广文,昨来权郡庠篆,余卅年旧雨也,越十旬受代而去。濒行,余赠楹帖一事为别。句曰:‘三十年前旧相识;一百日外有余欢。’子谓何如?”望大叹服,以为老干无枝,非凡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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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卿师以元和明经秉镇庠之铎,亦垂三十稔于兹矣。有丈夫子四,并致清贵。师宦情冲澹,苜蓿一盘,恰怡如也。春秋佳日,辄与郡人士尊酒论文,览江山风月之胜,其乐育之妙道,足使后进者陶情风雅,忘怀荣利,有造于吾郡者,良非浅鲜。望自十九龄成秀才,即执贽门下,故受知最早,从游亦最久。尝集经文为联,以颂吾师曰:“夫子之墙数仞;善人为邦百年。”师虽谦不自居,然望自负为智足知人,颇不谓阿私所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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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正月之杪,余随轺传北上,屯邅山左道中,天大风雪,莫取栖止。遥望山坳,炊烟缕缕,急就视之,古兰若也。投策径入,有老僧出逆客,棕鞋竹杖,禅意萧然。向余曰:“居士远来不易,名场辛苦否?”余唯唯。亲为余解装,安置丈室,立命小沙弥且蔬饭,且掇束缊火,付仆焙湿衣。余请其号,答曰“如无。”谈词骚雅,一洗阇黎陋习。壁间书画鞢,多出胜流,余心赏之。僧从容諈余留墨,志见在鸿爪因缘,余手行箧秃管,为制一联曰:“如梦幻泡影,当作如是观;无色声香味,以无所得故。”又书佛前一联曰:“非法非非法;无明无无明。”僧微笑称谢,抵暮篝灯,对踞藤轮,纵谈文献,闻荒鸡喔喔,始令归寝。翌日,雪不止,僧挽留甚殷,发山中自酿秫酒,暖以供客。余扣其俗家乡贯,则曰:“召伯埭、普贤墩人也。”余喜曰:“是同乡矣。”既薄醉,复书一联赠之曰:“僧归岳外残钟寺;家在江南黄叶村。”僧击节嘉叹,合十而谢曰:“集句至此,真绝唱也。”比余将行,僧掺祛曰:“一言欲告,恐阻锐进之志,君当以著作名世,非科第中人也。”余未深信,遂出门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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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朝考报罢,濡滞都门,日手唐诗九百卷,消闲遣闷。有友人以部首得广东遗缺守将尽室之官,索余一联为别。余集句赠之曰:“越人自贡珊瑚树;海燕双栖玳瑁梁。”友人见之曰:“此与岑嘉州‘此乡多宝玉’云云同意。顾儒者之过,可微辨而不可面数也,君言近之矣。”后卒以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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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未冬,余在滦阳甥馆,热河都统库公仁庵克吉泰耳余名,致书来索春联,云将榜诸堂柱,余集句应之曰:“帐下文书三幕府;雨中春树万人家。”盖都署有三刑司襄理案牍,例以部郎为之,而承德府无城郭,大木千章,皆其屏翰也。库公得余联,喜将锓诸版,旋以围场事发,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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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朱荠樵,雉皋东里隐君子也。家饶于赀,而不乐仕进。所居有园亭花木之胜,一以耕读课其子孙,介张象周少尉交于余,尝授意余属代纂一联,将自榜于精舍。余贻以句曰:“莲心夫子列御寇;菜肚老人黄庭坚。”时象周少尉已萌退志,睹斯文激赏不已,且属余依样代制一联,以为他日归田之券。余笑曰:“君欲主点鬼簿耶?”爰更贻以句曰:“九曲老樵陆务观;四明狂客贺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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盱眙王公侨孝廉仪郑为余言,京辇有诗钟之会,即竟陵击钵遗意也。贵在速藻,故佳句不多觏。近有某会,限七律一联,以《女·花》字样,分嵌第二字,竟得杰作三卷,称鼎甲焉。其一卷曰:“青女素娥都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凑拍自然,铢两悉称,然犹探花也。其一卷曰:“商女不知亡国恨;落花犹似坠楼人。”吊古苍凉,语如己出,然犹榜眼也。其一卷曰:“神女生涯原似梦;落花时节又逢君。”金丹融化,飘飘欲仙,真消得状元二字矣。公侨原名锡鬯,号伯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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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胡君韵梅珍,善貌山水,其派专演南宗,于平澹之中,自分阴曝向背,自谓有独得之秘,非夸也。尝输粟得爵,然不筮仕。赭寇之难,君方以书记游江淮间,诸侯争聘之。晚岁以长子省曾,援例盐官,分曹通州之石港,就其禄养,终老玭山。长我二十年,缘文字约为兄弟。余归自京辇,君已婴痼疾,端居多暇,恒招余共灯烛杯勺焉。君喜倚声,工小令,每诵其快意之作,娓娓不倦。庚寅腊月卒。卒之日,余畏寒僵卧,竟不知也。后撰联哭之曰:“填词结癖,作绘专家,潭月溪烟,生平酷似王齐斡;问病长谈,临终缺别,素车白马,死友空号范巨卿。”次子孝曾,以丹青世其家,笔亦清润有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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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万兴居,秋日煮蟹供客,尖团毕具,风味鲜腴,昂其值,每一只市青铜肆拾玖枚,所谓京钱一千也。江南人士嗜者尤众,擂姜倒酢,如在湖天霜露中。辛未九月间,余偕同年生无锡顾君峻甫焱数数至焉。主人日益稔熟,因以红笺丐余书联,以饰素壁。余乃拈毕吏部语与李翰林诗胹合为对曰:“低头思故乡,举头望明月;左手持酒杯,右手持蟹螯。”顾君曰:“惜下联两‘持’字于上联不称。”余曰:“君乃胶柱鼓瑟者,幸勿强作知音人。”相与一笑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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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礼》云:“拟人必于其伦。”此风古矣。《晋书》所载“日下荀鸣鹤,云间陆士龙”,犹有相对相当之意。近人口舌轻薄,每用人物名字,簸弄作对,亦游戏三昧也。黄漱兰学使,名体芳,人遂以“黄体芳”对“乌须菜”。乌侍郎名拉布,人遂以“乌拉布”对“红绣鞋”。或曰:“此太佻达,且未工稳,不若‘蚕吐丝’为字字出力,摩之有棱也。”吾乡蔡云壑观察,名逢年,或以“犬守夜”为对,谑而虐矣。都下名优“想九宵”者,色艺号菊部冠,或以“忘八旦”为对。是则拟于其伦,真有叶叶花花之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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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戊辰间,余偕从兄崧甫客泰州,闻刘园之胜,往游焉。林艿不剪,花竹翳如,小庼中悬锓板长联一副云:“十亩地无多,也堪春酒留宾,秋灯课子;半生天已定,且向西园学圃,东郭催耕。”余称叹不置。崧甫曰:“子非轻许人者,此联亦殊浅近,何相赏之深。”余对曰:“自赭寇挻乱江表,国家困于戎机,不挺力田久矣。乡里人士相率入赀为郎,鲜有能隐居求志者。此君弃末务本,情见乎,便觉颍水箕山,去人未远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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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酉秋试,侨寓白门,暇日偕友人游东花园,见南向一门,入之无门焉者,登其堂无堂焉者,中悬绢素巨帧,修竹数竿,清风如动,的为板桥手迹。其旁辅以长联云:“忍把浮名,换却浅斟低唱;若论能事,短于担粪着棋。”堂之右有小门,再入焉,院中花石楚楚,斗室皆玻璃窗,就觇之,壁间又一联云:“无工夫为人拭鼻涕;莫断送去我老头皮。”友人曰:“是何粗俚乃尔,未免不称其居。”余笑曰:“君专治八股,不观杂书,宜有是论,此字字有来历,所谓玩世不恭也。”友人尚琐琐研究,余不复答,凭阑良久,不见主人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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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驻防蒙古兵官某,尝冬夜兀坐,闻屋笮上窸窣有声,心知为梁上君子也。故作广欬惊之,簌簌然止,而复作者再。悄拔关出伏檐梧下,映星光仰视,见有黑影,仿佛人俯其首,乃捻大鎗,骤轰之,大声呼謈,颠殒立毙。翌日,丹徒县官诣验,援夜无故入人家,例饬里正藁葬之。同人话及此事,或戏余曰:“请君作联挽之,可乎?”余笑应曰:“可。”遂请其句,余朗诵曰:“人生自古谁无死;世上于今半是君。”于是哄堂曰:“贼之死,何必有挽联,贼之联,何必用成句,然工切如此,此联必传,此贼亦必不朽,惜亡是公未以名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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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内弟张岱云恩泰,傲气凌霄,俯视一切,惟于余有沆瀣之契,许为传人。尝属余书一联,张诸室壁间。曰:“平生志不在温饱;第一流当是圣贤。”又自书一联曰:“慷慨多大志;卓荦观群书。”皆其所集句也,读之可想见其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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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营妓有水仙者,小腰瘦趾,而颊半虏疮瘢,本马氏,人以“马”音近“麻”,群呼为麻水仙。余有市廛友,夙与定情,缱绻甚至。一日拟联帖贻之曰:“曾经沧海难为水;愿作鸳鸯不羡仙。”余视之哂曰:“此沈桐威《谐铎》中集句也,何庸剿袭,请以连理格易之。”遂戏书曰:“观于海者难为水;仙之人兮列如麻。”既而悬诸妆阁,其游婿莫不卢胡,水仙觉之,以让吾友。吾友辞曰:“昔者盲左以瞎名,拐李以跛名,一体之疾,且复传扬千古,卿奚讳焉。”水仙不能诘,后亦无訾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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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之妙,都下称最,沪上次之,吾镇又次之。然京口为长江锁钥,三山雄峙,仰控荆,俯引越,形势之胜,远驾吴淞。又舞扇歌衫,日新月盛,群雌粥粥,多自出金钱,命俦啸侣,非必豪贵挟之来游,此亦与申江小异已。近有新张曲篰,号荣华茶园,介黄君戒盦乞余楹联,以鼓观者之兴,且与庆乐园互相辉映,如骖之有靳焉。余为纂句,并书以贻之,曰:“有人击檝南来,才饱看江山,又快听白雪三终,紫云九变;彼美捧觞东道,既浓熏花月,况正对霓裳五采,凤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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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夫李季棠召猷先生,忠厚长者,古处可风。早岁以附生援例作校官。逮昆季析烟,所擭綦薄,即亦不争。适由部选得沭阳教谕,苜蓿阑干,藉以糊口。历幸既满,稍迁江宁教授。三山二水,密迩枌榆,是乡乐老焉可矣。岁在壬辰,七旬初度,望以内侄,邮献楹帖二事,一为闲联,一为寿联也。其闲联曰:“夫子其儒服,宽裕有如此者,尊让有如此者;先生何许人,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其寿联曰:“天下有达尊三,辅世长民,年已七十矣;君子之所教五,成德私淑,壮者几千人。”并集句而加以裁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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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相国从子丹厓太史经世,与余庚午同年。余既入直薇垣,以年家子备职属吏,例得晋谒。因相国督直,驻节于外,遂不果。丁亥夏,余乞假南归,道出津沽,思诣一见,爰制楹帖一副,仿《石门颂》大书之,曰:“北杏衣裳会;东蒙社稷臣。”继思身已将隐,焉用文为,倘故山猿鹤笑人,又不免德璋饶舌矣。遂复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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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为侨士于玭山垂四十年矣,其河上敝庐,僦居者亦十余稔,未尝修葺。壬辰夏,水潦既降,东廊梁柱液樠已久,遂致倾圮。于是鸠工庀材,浃辰之间,登登橐橐之声,慆堙心耳。其司木者朱姓,司瓦者冯姓,并善事釽摫,周而不费,余心嘉焉。既蒇功,各赠联帖一副,以宠异之。赠朱曰:“为君欲作梓人传;愧我不如柳子文。”赠冯曰:“焉尔续成圬者传;愧余难及退之文。”又自为一联,揭诸堂中,以志庆也。集葩经句曰:“有觉其楹,君子攸芋;考槃在涧,硕人之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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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耦廉丈尝谓作短联难,作长联易。然所云不难者,特指堆砌者言之也。若硬语盘空,谈何容易。相传昆明池上楹帖为大手笔,今按其文,亦碎金襞积为之耳。吾乡都天会声为极盛,每岁四月间,各肆商启会堂,增华斗靡,甚至酒肴露沛,铙吹雷轰,真太平景象也。往有贩缯友某手绛帛一丈,乞余作淀金书,辞之不获。一日乘薄醉放笔为之,其词曰:“文至于破万卷书,而不共韩柳竞绝世之名。武至于吞万人敌,而不共郭李争绝世之功,其大丈夫不得志于时者乎!然手提岌岌危城,便遮拦狂寇凶锋,所用者南雷好男子耳。竟使安贼、尹贼、贺贼,毒威诡智,莫得而张,致稳接灵式中兴,是直与炼石补天,同符合节。故不独史评有不能赞,即巷议途歌均难缕赞;力足以转千艘漕,斯可为金焦泄无端之郁。气足以回千丈澜,斯可为江海遏无端之怒,虽佛菩萨亦望尘而拜焉矣。幸首率泱泱盛会,乃鼓动愚甿诚悃,不然则杨晏敢前驱哉!试观痘神、痧神、麻神,宝盖华幢,居然如戏,忽遥瞻睢阳法像,都不禁焚香伏地,屏息收声。盖非惟士论之所同钦,更宸章睿藻并许长钦。”呜呼!非张公伟烈奇忠,曷克当此。昆明池联,载《两般秋雨盦随笔》中,每联长至九十字,兹不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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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近来专心著述,所纂各种,以次编辑成帙,人多疑余坐享素封,是以有此清福。余亦乐得自任,弗与辩也。特自撰一联,拟悬诸项脊轩中。联曰:“忧患始于识字;穷愁然后著书。”将觅名手书之,尚未得其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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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七度棘闱,仅于庚午科得欧阳双南师锴一荐。是科题为《周公谓鲁公》一节,师荐评其盛。第一场云:“能将周公心事写出,情深文至,大气盘旋;次说理警辟,别开生面;三酣足中唱叹有神,诗秀逸。”第二场云:“根柢蟠深,风力遒厚。”第三场云:“论辨纵横,古文家数。”望落第后,闻师宰东台,急欲一谒,以冗不果。继闻师罢官,继又闻师复官,既而闻师即世。望于是噭然而哭,手制哀联云:“鹿鸣四牡皇华,我未能一;文苑儒林循吏,公其得三。”然无路可寄,又为时久远,亦不复能寄,谨假古刹精舍,设位焚香奠酽,取联帖火诸座前,乞师冥鉴。知师者谓生平邃于古文,果尔真吾师也。乃沆瀣如斯,而始终未获一面,未尝不叹翰墨之缘何其深,而杖履之缘又何其浅也,悲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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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支寿柏恒椿,之江健吏也。由邑令荐升郡丞,屡宰赤紧。当赭寇肆毒,身被八创,竟得不死。弟妹均及于难,因以子某为弟后,承难荫得官,而自缘德清任内盗案挂议落职,家杭州。其卒也,李志柏别驾与有素,当为挽联,丐文于余。余于寿柏无半面之识,徒徇其请而为之。辞曰:“冠挂爱西湖,宦成白马青杉,与鲰生十载交游,尊酒雄谈,尽当代临民圭臬;碑铭高北固,梦醒红羊黑劫,看麟子一官祧荫,楹书细检,有传家杀贼弓刀。”后闻其吊客中有读而叹者曰:“此联高唱入云,胡酷类丹徒赵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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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总兵陈公国瑞,战功甚炜,投戈归隐于邗上,大治第宅。其门下客某尝徵堂联于余,且告曰:“公夙爱中山王邸一联,微嫌其下联未称,子能就易之否?”余问:“公何嫌?”曰:“公曰下联通体皆雅,唯‘舜日尧天’四字稍俗,足谓尾不应首,一嫌也;又‘绿树红雨’字样皆纤,末语忽庄,是谓胫大于股,二嫌也。”余喜曰:“将军诚知文哉!请敬易之。”乃大书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秦宫汉寝;小苑南荣,花涌出万丛绵绣,趁尊中绿酒,酒中明月,及时为楚舞吴歌。”后公因事获谴,远戍龙沙,与谷贻舅氏聚首冰天雪窖间,每饮酣气热,犹追诵此联,击节不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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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翁强识博闻,为余生平第一畏友,不独五年以长,礼宜兄事也。自乙酉至己丑之岁,余以俗氛留滞里闬,风晨月夕,往还称密,赏奇析疑,投分最深。后余以倦游归海,笠翁亦以饥驱赴沪,踪迹从此疏矣。壬辰夏秋间,余闭户东瀛,日事纂箸,时时待质笠翁,乃得子枚兄寓书,谓笠翁于六月下世,失声叹咤,数日不怡。手制哀联,屡易其稿,盖笠翁文体,迥越凡近,断非甜熟之笔所可取容也。久之成一联曰:“河汾博极万卷书,不入隋史亦传矣;李杜情深一尊酒,试请唐诗如见之。”吁!唯我笠翁尚其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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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鹭漪女士,风华绝代,有倾城之目。既嫁,不得于其夫,依母家以居,悒悒成疾,绵惙数年,终以不治。余与有葭莩亲,以礼制联吊之云:“萼绿本仙根,最怜绣断鸳鸯,花槴难寻长命缕;华丹空国色,自叹梦回蝴蝶,药炉误费返魂香。”此与蔡佩鸾外姊一联可相颉颃,而其人亦因之可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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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辛上舍,吾宗从子也。绩学能文,明经不第,家不中赀,仿骨满身。两娶于胡,终以弦断勿续。其再遭妇丧时,余见其悼亡一联曰:“文章我已老名场,况哀感中年,有恨又挥潘岳泪;忧患未能同白首,抚凄凉儿女,不堪重咏杜陵诗。”居恒寄情于酒,时时从垆头饮,然一举十觥,未尝沾醉。吾郡西城外有小酒楼号同润者,暇辄偕子枚兄往登焉。田台市驵,虽环列弗顾也。一日兴酣题一联曰:“同志不妨楼上坐;润州吾愿酒中居。”两联之妙,皆在似对非对,而萧散之怀,跅弛之慨,隐跃于楮墨间,余甚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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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之西湖十景,有三潭印月者,佳处也。每当遥夜清秋,露凉风细,置身天光水色间,真觉玉宇琼楼如在左右也。余生平游踪称懒,未获一临,然胜具让人,而胜情正复不减。闻彭刚直雪琴宫保易名题有集唐一联曰:“枫叶荻花秋瑟瑟;闲云潭影日悠悠。”按此联余已累见,一见于荆溪映雪斋集诗,孙竹堂笔也;一见于江西百花洲集对,阮芸台笔也。梁氏《丛话》中,又谓集自彭文勤,则主之者众已。在刚直公偶然闇合,原非故袭前贤,顾何必使拾慧家藉为口实。余别有集唐一联云:“明月自来还自去;汀洲无浪复无烟。”亦何尝非人人意中听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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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联帖,既花样迭翻矣。近惟粤督何公小宋璟挽其夫人一联,体大气苍,一时无匹,盖非何公不能作,亦非何公不可用也。其文曰:“勤俭本家风,记曾割臂瘵姑,愚孝回天吾不及;别离能几日,纵使爱身为国,久居重地老何堪。”其幕友某谓下联过于颓丧,乃为公易之曰:“音容空想像,纵使承颜有子,衰年丧耦泪难收。”以仲宣弱体,俪燕公巨手,未免铢两不称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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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卿师书示望曰:闽县王可庄仁堪殿撰,来守润州,于郡斋东偏隙地,小有结构,竹篱茅舍,楚楚可观。属其同乡孝廉叶临恭大庄明府作联曰:“郡斋读书,借官地二亩;太守爱士,得广厦万间。”余窃嫌末句占实,不如拓空为妙,因请易“得”字为“抵”字,同人皆为首肯,而太守意犹未惬。越数日,招余赏菊,此联已悬壁间,上联犹是,下联则易为“江城如画,看烟树万家”,询之则太守自改也,毕竟名士吐属,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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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又以园中楹帖属和卿师,师为撰拟,凡有数联,中一联最佳。曰:“众香国中自来去;百花头上早安排。”确是王状元园亭,他人不得移掇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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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门陆听之先生希文,来铎镇庠。望已贡成均,未尝亲炙。然知先生古之人也,与和卿师交最笃。先生偶病,和卿师亦小不适,于枕上制诔联,联成而先生复起,即以联示先生,先生欣然称赏。比再以病殁,仍用此联题縿幕焉。其文曰:“生同郡,游同门,早岁并受业胡若卿孝廉。还同月,官同庠,三十年来,谊结朱陈,和卿师少子兰楣太史,为先生女夫。情逾管鲍;学不厌,教不倦,省不疚,犯不校,六百石内,望隆山斗,派衍苏湖。”是联也,以为金兰谱也可,以为言行录也可,而费芸舫延釐宫允谓少哀挽意,其然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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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宫允自视学福建,典试河南后,旋乞骸骨归吴中,殆非今之斗筲人也。于兰楣太史,以词林先后进为陆氏亚兄弟。故宫允之卒也,阃内寓书弟,索太史哀联甚急,而太史供职木天,远莫能致。和卿师命望代制,望拟联曰:“惟大儒作闽洛游,再以人事君,宠利不居,难进易退;于小于为邢谭谊,五曰考终命,老成有典,虽亡如存。”未即献,而师已自撰一联曰:“扬帆闽海,弭节嵩山,玉尺遍量才,何期职解青宫,遽寻洞府神仙药;易箦苏台,飞书京辇,琼林惭接武,惟有盛传斑管,遥答深闺姊妹花。”冠冕堂皇,另是一副笔墨,望深为叹服。然师亦许望作有经术气,因并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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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庄太守,既量移苏州,吾郡之人,留之不得,争献牌额,以颂其德,先后络绎,殆无虚日。中有绛缯金书长联,奇肆雄古,语意致佳。其句云:“策河者三,命农者三,建学校者三,况复揽英接秀,四字见汉碑。吐握者三,政报三年,公署上上考,而公且去;簪花第一,饮泉第一,守江山第一,坟应捍患御灾,治平第一,化先一郡,民皆皞皞如,而民不庸。”盖吾宗铭辛手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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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固山颠,近建魁果肃公专祠,公即望所称时若师也。祠与彭刚直、杨勇悫为邻。将落成,望入谒,题联堂柱曰:“气壮江山,人地咸称第一;名垂宇宙,彭杨鼎峙而三。”其堂东有小轩,前植牡丹四三本,沙鸟风帆,都在几席。余又集成句题其柱曰:“到此诗情应更远;动人春色不须多。”公子穆少若克登布观察,需次金陵,拟往晤,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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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镇城故宅,在白马坊,又名药师庵。宅东有屋一幢,中供药师佛,即青苔寺遣址也。佛龛前有一联云:“上药养命,中药养性;未觉为如,今觉为来。”不知何人手笔,见先中议公录本中。兵燹后轮奂重新,而此联则鲜能道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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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枚从兄居药师庵旧宅,宅中故有留云阁,阁材液樠,就改为亭,其中藏书积数百卷,闭户钩稽,人迹罕至。亭下饶有花果,挥锄抱瓮,乐此不疲。余书联帖赠兄曰:“小园赋平生萧瑟;大荒经冬夏播琴。”以兄性嗜古,敬依大篆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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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烟寮,日新月盛,近有师船某官,特辟一馆,榜曰“斯为美”。楼台高朗,屏榻精良,视沪上南诚信号,殆称具体。顾沪上专售合甫容膏,蜂使雉媒,止于拔来报往。此则兼为狎妓饮酒之所,连宵达旦,裙屐如狂,于是南部烟花,不仅艳夸三月矣。余亦尝偕同人翱翔其间,信口说一联曰:“喷云泄雾藏半腹;玉萧金管坐两头。”同人夸曰:“昌黎一代文宗,谪仙一代诗伯,子厚、子美尚居其次,此二语可谓俪匹天然。”馆主闻之,固请余书,迟回数日未报,忽奉官府禁令,味澹声希,遂不复堪此联已!一笑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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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郡青苔寺址,近增建文昌宫,上为魁星阁,三层耸峙,高控全城,烟火万家,尽出其下。宗人铭辛讲学于上,欲署楹帖,以壮观瞻,因以属余。余为制句曰:“高处碧霄寒,平挹三台,绝顶占南州冠冕;中兴文教盛,全包万象,等身储东壁图书。”既而余过府廨,见宅门有可庄太守自署一联曰:“西园翰墨;北府旌旗。”不禁笑曰:“燕公大手笔,今乃被挦扯于吾郡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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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岁赭寇弄兵,东南防剿各军饷需支绌,星使雷鹤皋以诚,用扬州钱秀才江之策,奏抽百货釐金,谓之釐捐,本属一时权宜之计。迨戡定以后,赀郎荟起,各省官僚灌谒者,多大府赖有釐局,广为位置,虽谏垣屡有裁撤之请,格不能行。而领局诸君,习成乾没,乾没,即强取也,文义与“陆沉”相似,谓得利曰乾,失利曰没者,非。往往椟金囊帛,满载而归,致有得一员缺,不若得一局差之语,亦可以想见矣。近有太守某管榷某局,以卌九龄为称觥之会,门下胥徒,以太守廉洁,不敢以苞苴进。丐余代为联帖,往有庆也。余嘉其请至六七而不厌,即造文曰:“揲卦五十筹,蓍用四十有九;起家二千石,桃寿三千而双。”太守夫妇齐眉。其帖材用绛帛,书用淀金.装用毬锦。噫嘻!何怪乎此间乐,不思蜀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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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人近体诗句,多可摘作楹联者,然如:“林间扫石安棋局;岩下分泉递酒杯。”“得饱罢挥求米帖;爱眠新著毁茶文。”虽甚骚雅,而殊乏新意。余所爱书者,如:“野客病时分竹米;邻翁齐日乞藤花。”“耄柳已髡何再发;孺槐才爪可迟梳。”真觉楚楚有致,固不嫌其细已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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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军门曾为流寇,就抚后,犹尚拥众数十万,大掠十余郡县,终于底剭。以巨赀贻其子,子输粟得显秩,未及仕,以比匪为怨家所告,亦被诛死,弃柩丛冢间。其乡人某茂才集联吊之曰:“父为九州伯,儿作五湖长;昔居四民宅,今托万鬼邻。”用桓南郡语,偶陆平原诗,特见工雅。从君子不废言之例,约略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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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丛话》载有床前联曰:“卿须怜我我怜卿;色即是空空即色。”谓上句出自鹾商,下句对自儒士者。且云对句意含规刺,足胜上联。但细按之,皆不能贴合“床”字,故有移作镜台联者,转觉有致。近某校书新制一床,素联于余,余无以应,友人莫殊庭云莱司马代余撰句云:“举却阿堵物去;欲于何处坐来。”此则在不离不即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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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剩话》载某翁幼业鼓刀,后废居得利,进身为大贾。其卒也,或挽以联曰:“此去自应成佛果;再来何忍过君门。”暗藏“屠”字,殊有巧思,但嫌伤忠厚耳。余居海上,与某屠对宇,尝请为肉格春帖,余赠句云:“他日当立地成佛;此中有宰天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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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幼节节书法邃于汉魏,八分习韩敕《孔庙礼器碑》,隶楷习《杨大眼造像记》,古旧自喜,尝为鹤汀别驾制一联曰:“太史文章臣瓒注;尚书孝友君陈篇。”不知其自撰句欤?抑成句欤?然均失考矢。按臣瓒者,氏族不传,谓为于瓒者固非,即指为傅姓、薛姓者,亦皆臆测。匪若臣佖之确为张佖也。其所注乃系《汉书》,与《史记》无涉。兹取太史以对尚书,则率尔操觚之过也。幼节之书,与陈若木崇光之书齐名,一时并以年少布衣,卓然成家者,未可以一误掩之。《史记》注中间有瓒语,乃裴骃所引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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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浦承衔十二丈,早负俊才,不可一世,少先中议公八岁,以兄事先中议公,亦极口称之。丈以道光己酉,拔萃贡成均,至同治丁卯,始登贤书,遂以儒官终老涟水上。既侘傺不得志,乃益事箸述,以传后世,有若《卮言》,有若《楹联剩话》、《赘话》,望皆得读之。卒年六十余岁,望制联奉挽,无从觅寄,然联语则直道其实者。丈编《赘话》时,望呈送楹联若干条,丈报以手书,惓惓于望者甚至。今特追录是联,亦见望之惓惓于丈也。联曰:“学不厌,教不倦,吾先子之所畏也;有若无,实若虚,今成人者何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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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自先曾祖筠斋公讲求文事,凡寿挽诸联,靡不经意,迄先中议公犹此志也。所传诸联句,始闻为高君廉甫所录,已载在李氏《剩话》中矣,故不赘及。今观李氏所载,并未得其缘起,但从类记之例,恐未足以传信,特补述之,用志先人手泽,非敢与李丈争纪载也。筠斋公晚年屡遭家人之丧,故所制联帖,悲摧酸塞,情溢乎词。挽我曾祖妣刘太恭人云:“忆偕尔卅载唱随,太恭人为公继室,故止三十载。不图骨肉连伤,精力全亏遭笃疾;休念我一身茕独,此后光阴渐短,悲愁自遣了余生。”谨按,当时子孙林立,“茕独”二字似未安,然不敢改,敬仍之。挽我四伯祖宾国公云:“两儿何恃,二女谁依,抚弱息孤茕,赖汝恩勤今顿失;母没三秋,兄亡八载,倘泉台相遇,道我眠食尚如常。”两联血泪为文,不堪卒读。先本生祖鲁岩公,中年悼亡,以爱女六姑寄养我伯祖心舟公处。心舟公时秉续溪铎,有侲妇自任所归谒鲁岩公,公疟疾新瘳,方进饭,问六姑何如?妇乃备陈诸姑凌虐状,且甚之,公病复剧,寻殁。心舟公闻之,恸致挽联云:“得家书宜喜翻忧,隔九百里云山,恨难缩地;询病况既惊且痛,忆四十年手足,惨欲呼天。”焦急之音,唾壶尽缺矣。刘十九丈家扬子江北洲,每南来辄主先伯祖昼三公,投分至笃。昼三公以如皋质库有故,欲亲往,不得,十九丈遣其子代公往,甫往而丈卒。公制联挽之,苦不切实,适先中议公见而捉刀焉。联云:“待先生草榻常留,敢云俗眼知公,最幸廿余年午夜论心,交深异地;命哲嗣蒲帆远曳,讵料热肠为我,反使四百里子规泣血,痛抱终天。”迨丧家张诸两楹,吊客交口称赏,遂致脍炙一时,是皆李氏本所未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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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既居玭山久,自甲午以后,无志出山,遂聚徒讲学,以承先业。岁除多暇,辄手署春联,从俗尚也。其短联一曰:“有通德;无杂宾。”其长联一曰;“送往迎来,谁能出不由户;索隐行怪,奚为于某之门。”又有闲联二则,一曰:“诵其诗,读其书,是以论其世;学不厌,教不倦,圣则吾不能。”一曰:“披鹤氅衣,戴华阳巾,谪居之胜概也;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乡里称善人斯。”二联语意虽与榜门无涉,然为门中人写照则均也,故亦更迭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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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项公书巢晋蕃久官分转,叠绾泰海通三篆,以监司在任候升,丁内艰去位,卒于维扬,年已古稀矣。有丈夫子二,皆出筮仕,孙行游泮者不一人,蔚然世家也。驻鱼湾日,与李甥伯尚有居停之谊。比告丧及甥,甥来谒诔文于余,余按其事实颇繁,非长联不能了,爰为之词曰:“管夷吾府海成书,卅戴判盐纲,溯德遍江淮,化普玭琅,更钦香木高迁,丹凤新颁观察诰;苏明允老泉著集,七旬尽饴养,羡策分轼辙,文传过迈,独苦生刍遥奠,白驹难报馽维情。”联不足存,姑存之以备一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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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翁聘之,粤东大贾也。设洋行音杭于京口,诸路商辐凑其门。吾友王绀岑亦广结纳,遂成莫逆。每年终筹办洋旗捐务,洋商贸易中土,例得采办华货。其税则少减,诸烟商喜取巧者,因挂其旗。辄向翁贷巨金,略无吝色。翁卒于丙申之秋,其弟仲芬不坠前好,绀岑心感之,书来乞余代制挽联,以志高义。余为撰句云:“岭峤客星高,与鄙人萍梗联欢,遍论四海交游,谁实分金同鲍叔;江关今雨冷,累介弟荆枝抱痛,代践三山盟约,岂徒留玉继坡公。”化俗为雅,颇觉运词得体,故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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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有以二月十二日合卺者,或赠贺联,拟用“二分春色到花朝”成句,而苦无其偶。余代对之曰:“三叠秋屏遭琴枕。”一时同拟者,如“万里寒光生积雪”、“一去紫台连朔漠”、“九月寒砧催木叶”等语,均不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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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润生孝廉,固节孝后裔也。尝拟祠中楹帖祠在镊郡牌湾。云:“诞我祀于兹,春露秋霜,敬抚杯棬襄盛典;妥先人何处,灵风梦雨,自栽松柏护神祠。”其言曰:“节孝亦人生之不幸,矢口极赞,似非体要所宜。”余甚然之,然细按其句,终嫌于“节孝”二字太略,余亦同为祠裔,不得无言,乃别纂一联曰:“天教井臼显奇忠,故造百年来凄风苦雨之艰,问彤管亲题,小子能无心腹痛;地有江山钟厚德,长留两字于洁玉清冰为烈,溯柏舟肇祀,大纲岂但发肤完。”视孝廉本旨,未免乖合各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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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枚兄既嗜古钱,尤好醇酿,老而弥笃,有终焉之志。戊戌夏,余赠一联曰:“泉文五铢半两;酒价一斗十千。”兄剧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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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马氏子赘于卢,卢固微贱而家幸小康,即江上设鱼牙,懋迁日盛,漫淫与绅衿交,沾沾自喜。应秀才子衡赠联戏之曰:“两姓合成驴,卢翁马婿;一言知是鳖,鳖本从黾,黾、虫、鱼三部可通,故俗体从鱼。敝业鱼行。”闻者无不绝倒。子衡性骢敏,善嘲谑,书画并楚楚可观。是联虽伤忠厚,然亦巧矣。润生孝廉颇乐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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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康有为,才类盆成,未闻大道,哗嚣自宝,名勋公卿。通籍后,力主戊戌变法之议,而又急功近利,构衅宫廷,朝官附之者六人,同时得罪,吞刀丛井;康远扬海外,幸逭刑章。遥作挽联致吊云:“贾傅夭亡,商君族灭,前贤尚尔,公等何尤,泉壤讵无灵,应从正学先生,矢口问成王安在;汉廷党锢,唐代清流,亘古如斯,今焉再见,海疆正多事,且效子胥相国,留眸看越寇飞来。”呜呼!其心术之不纯,手笔之不弱,均于此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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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阳唐才常,或曰拔萃,或曰太史,不知何许人也。然文笔雄视一代,有难以人废者。生平与谭嗣同为死友,尝潜往日本,与康、梁辈设位致祭,遂作挽联云:“与我公别几许时,忽警电飞来,忍不携二十年刎颈交,同赴泉台,漫赢将去楚孤臣,箫声呜咽;近至尊刚十余日,被群阴构死,甘永抛四百兆为奴种,长埋地狱,只留得扶桑三杰,剑气摩空。”郁勃淋漓,不可遏抑,吴门宋秀才仔护谓其笔有杀气,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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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庚子夏,直北拳民与泰西教士构难,焚堂戕众,如沸如羹。遂致各国兴问罪之师,巨万联军,云集畿辅,首善重地,岌岌可危。六月廿六日,恭逢圣寿三旬令节,玭山一角,僻近沧溟,犹复结彩张灯,举行庆典,通衢坊肆,合构长棚,由东西两门往来出入。其东有额曰“泰和玉烛”,有联曰:“执玉帛者万国;舞干羽于两阶。”其西有额曰“震旦金轮”,有联曰:“凤凰麒麟皆在;鸳鸯鸿雁于飞。”诚可谓世外桃源,隔绝人间阡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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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毓公佐臣贤,初署江宁军帅,即已风规岳岳。由是巡抚山右,量移山左,所至安民察吏,丕著政声。唯生平仇视西人,胶执不化,憯不思环球互市,海禁大开,断不容绝使闭关,聊固吾圉。而公性颇愎,竟以误信拳匪,酿成庚子大变,朝议推原祸始,不得不底以剭诛。时燕赵屠狗者流有谋劫公逃免者,公力止之。临刑自制挽联二章,良可哀已。兹录其一云:“臣死国,妻妾死臣,谁曰不宜,最堪悲老母八旬,娇女七龄,耄稚难全,未免有伤慈孝治;我杀人,朝廷杀我,夫复何憾,但自愧奉君廿载,历官三省,涓埃莫补,空教长负圣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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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周佛生庚参军,曾客通州签判幕,后遂听鼓鱼湾,筑室斯干,翛然尘表。所居“桂阑竹坞”,百鸟嘲哳其间,四壁屏幛,多名人手迹。暇辄扢扬风雅,刻画金石,嗜古之癖,乐而忘疲。余与有翰墨缘,神交称久。壬寅二月,始获登堂展拜,深坐长谈,归以联帖贻之云:“骏駹拱,不戁竦,百禄总;疢疾除,永康休,万寿宁。”盖一则裚《商颂》之句,一则移汉印之文,并从其所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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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山蒋咏卿志沂分转,权判通鹾,聘余主文正书院皋比一席。院在古卖鱼湾,即文文山渡海处。今曰石港场,通分司驻所。余亲至其地,见讲堂闳敞,后院老树两株,干云蔽日,皆大十围,顾而乐之。唯匾表楹联多陫陋少文,殊为减色。时廷议罢斥八股,余方釐定新章,颇与诸生合研中西之学,爰制长帖,揭于堂柱曰:“本致知格物,扩充至电化光声,最难博习亲师,切磋尽善,问阐扬大造,何等胸襟;由铸史镕经,发越为风流文采,况复旁行画革,槃敦交通,看包络全球,还凭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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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一水,本六代名区。近自赭寇殄灭以还,承平日久,诸瀹茗酿曲者,竞构高屋,以招游人。有茶寮署名“临溪阁”,后改“德星聚”。其楼上楹帖,多由名人分任撰书而成,故佳句迭出。余既狎至其地,得类志之。一联曰:“隔水见锺山,拄笏闲温六朝梦;邻家得明月,南邻“得月台”,亦茶社。卷帘商兑二分秋。”又联曰:“临水三间,红板往来潮,无非画本;登楼一笑,南朝兴废事,都付茶余。”又联曰:“名士过江多,问谁是仲弓慈明,朗应德星,凭几尺楼高,能教下界惊传,道此间五百里有贤人聚集;繁华如梦醒,就我看锺山淮水,寖成今日,趁半瓯茶熟,欲话列朝兴废,把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来。”至作者姓名,则予忘之矣。有酒肆号“三柳居”,最后一室,数榻纵横,兼售合浦融膏,盖主投客好,类如此者,亦风气然也。壁悬一联,亦颇不恶。曰:“欹枕见锺山,且收拾雄心,来领取烟霞供养;隔帘歌玉树,莫感怀往事,只随同风月沉酣。”款署“云路倦飞人”,姓名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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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叔屺弼元世丈,以名进士观政秋曹,早已休归,先后主讲钟山、梅花两书院。癸卯秋,重赴鹿鸣,其少子葆琛亦中是科副车,与吾子宗抃又有齐年之谊。乙巳春,丈归道山,已八十余矣。余适远在杭州,邮寄一联挽之曰:“公是韩伯休耶;我则随武子乎。”自谓言简意赅,未许他人移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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楹联小道,亦有风气存乎其间。畴昔作者,以长繁为贵;近今作者,以短峭为工。潘伯寅尚书之寿李少荃伯相也,曰:“天生以为社稷;人望之若神仙。”密切李氏,拟人于伦,不可谓非合作。○顾伯相七十诞辰,自宸翰而还,佳联充栋,而平日常悬堂柱者,止得壹副焉。其文曰:“吾国有大老;斯人宜长生。”字逾径尺,盖就摩崖古碑,到处搜拓,续纂成句,唯不署款识,不知出自何人。然结想既高,择言尤壮,真堪俯视一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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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钱氏,与余家年谊稠叠,毅甫鹾尹肇元三摄掘港场篆,往还既稔,相得甚欢。其六十初度也,余寿以联帖曰:“家学绍文端,本格致诚正修身治平壹是,故能事上不谄,御下不骄,谈笑雍容,广衍壬林绵道脉;国恩承武范,合富寿康宁好德骘叙九畴,自得随居而安,当食而饱,神明强固,预从花甲卜期颐。”○其中表陈米山夫妇双寿,属余代撰一联曰:“言无不尽,知无不言,交情同李益卢纶,感代管荆室佳城,最难亲筑牛眠,风雪严寒迎北陆;寿必得名,仁必得寿,福泽胜秦嘉徐溆,羡广植兰阶宝树,何况遥联凤卜,云霞瑞霭照东床。”盖陈又毅甫亲家也。○又其亲家汪己山大令六十,又属余代撰联曰:“宦海缔姻盟,廿年前宾至如归,最欣鸡黍论交,兄事郑侨联缟带;仁峰征寿相,七秩后家声滋大,尤羡燕笺选胜,儿曹王导启乌衣。”盖汪亦毅甫义兄也。尝自为出句曰:“绝口不谈天下事。”余立续对句曰:“此身常作地行仙。”遂为叫绝。○掘之乡衮马君雨人,固余老友,与毅甫交甚笃,其卒于癸卯也,毅甫临哭尽哀,手制对联为诔,其出联思久不属,又尼余足成之,宛转胹合,颇费精思。其联曰:“平日代人受过,过则归身,有时虎穴当前,再来横逆,终必勤勤恳恳,忍唾自干,故教广众群推,凡某官、某吏、某士、某商,接席既相逢,咸称长者;曩年临别赠言,言犹在耳,际此蠙山重到,三度周旋,方期款款深深,恃谈往事,讵料微疴偶作,竟与子、与孙、与妻、与女,盖棺成永诀,无限凄其。”诚可谓实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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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汪联既拟就,购取彩帖便索余书,时方在玭山,诸纸肆中所售庆帖,皆八团龙花,无散花及不花者。于是踌躇再四,请为别制一联,余操笔立成。曰:“长我九年,纯儒纯吏;羡君二老,多子多孙。”毅甫大喜曰:“此作格老气苍,可谓后来居上矣。”余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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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岁都门绚秋盦诗社,多有誉髦。时宗室盛伯熙昱祭酒方中庚午解元,年少气盛,尤称跳荡。尝摘唐人诗“炉烟添柳重”五字索对,同人属句者皆谓不称,余遽前曰:“得之矣。”即书句“盅冻洒萳虚。”伯熙叹为绝对。众不服,伯熙曰:“吾出句按五行水火木金土,此对句乃按五方东西南北中也。”众中犹有不知北字所在者,相与一笑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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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宗抃,癸卯秋赋,以第二十人举于乡,房师朱逸甫士俊大令为宝应宰,书来有“暗中摸索,竟得佳士”之褒,因二场策文进呈乙览,喜为同门朱礼孙言之。其母踵太恭人以次年疾终官廨,专函告丧,小子应致奠文。余乃代制一联曰:“百年劳逸,永垂公伯家风,忽闻鲁国停机,见素深悲贤令尹;一代文章,遥被欧阳化雨,敬待泷冈树表,书丹合倩小门生。”此等浮词,无预学问,而应酬亦不可少,因命其随时兼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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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之有鸦片也,嗜烟者受其害;牌之有麻鹊也,嗜赌者受其害;妓之有鸨母也,嗜嫖者受其害。于是有出句求对者曰:“三鸟害人鸦鹊鸨。”王可庄殿撰答曰:“四灵除尔凤麟龙。”闻者抚掌,然谑而不工,未足称对。余因易其句曰:“一虫混世螣蝥螟。”盖此三者并食苗,实为同类,三虫凑合,适成“蟲”字,故云尔也。唯“蝥”字系从《石经》,今监本作“蟊”,则不合矣。下文“贼”字今监本无虫旁,故可截去。有心世变者,颇竞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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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年后,海禁大开,四方多故,日蹙百里,饥馑荐臻。时文华殿大学士为合肥人,户部尚书为常熟人,好事者撰一联曰:“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忍俊不禁,足资谈柄。至三十年后,世变愈棘,疆圻大吏难得其人。时有字玉山者,或赠一联曰:“玉不琢焉能成器;山之性未尝有材。”又有名尔巽者,或赠一联曰:“尔小生生成刻薄;巽下断断绝子孙。”此则肆口谩骂,几伤雅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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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巳春夏间,余有事武林,姊丈戴子开观察方需次杭垣,招余同泛金牛湖。余笑谢之曰:“垂老东坡,何足以觌方春西子耶?”越数日,手简坚邀,檥船凝伫。不获已,从之。是日游览所经,若两峰,若三潭,若苏堤,若雷峰,若断桥,十景约得其半。次至红栎山庄,次至竹素园,最后瞻礼岳坟,徘徊凭吊,立尽斜阳,乃拨棹而返。湖上造境之胜,自以三潭为最,到处楹联不乏,竟无能为景物添豪、引游人入胜者。盖此处水波平远,山容秀蒨,奥词硬语,非侔色揣称所宜,惟脱口如生,斯惬心贵当耳。余于三潭制两联,其一曰:“曲曲曲阑桥,曲到亭心,搓成卍字;盘盘盘石隥,盘过水面,耸起孤云。”其二曰:“绿涨多情,莼带长牵明月住;红尘不到,柳丝偏引好风来。”又于鄂王坟献联曰:“我亦宋王孙,感公报国精忠,怅望千秋,空摩石马;天遗戎子种,愿此藏山光气,控生再世,突过黄龙。”只三潭旧有一联曰:“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又肥绿词人一联集句曰:“荷风送香气;潭影空人心。”又竹素园一联特佳,曰:“水深鱼读月;山静鸟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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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名胜留题之笔,要使身经其地者,读之自然神怡;未至其地者,读之无异目击。子开姊丈奉差温州,尝游梅雨潭,署一楹帖曰:“飞瀑半天晴亦雨;寒潭终古夏如秋。”可谓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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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醉墨师殁后,师母章夫人享年九十一岁乃终。望前致庆联曰:“佐先师十九载官声,正供不滥,副税不征,桃李在门,知德配青毡,清慎勤一箴洵不歉;示后嗣九十年家法,子孝无亏,孙贤无忝,芝兰绕砌,愿徽延绛幔,福禄寿三字永无疆。”后致奠联曰:“女学士造端夫妇,赞成五千卷图书,试追维请业先师,南涧苹花常佐馂;古硕人垂训孙曾,俾守九一年礼法,独莫慰衔哀分转,北堂萱草不忘忧。”夫人工画能诗,望之文字,素蒙处赏,弥留时,特以哀启为属,寻常巾帼之见,曷克臻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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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旧藏有史阁部书一联曰:“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字法谨严,决非赝鼎。顾此联语气未免高自位置,史公云尔,他人不足云也。吾因易其文曰:“岂能尽如我意;但求无愧人心。”近数年来,邻里乡党諈诿之件,纷至沓来,奈吾智力俱小,不胜谋任,因复易其文曰:“但求尽如人意;岂能无愧我心。”悬诸座间,庶几知我者,可以谅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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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丑之冬,值兵燹后,补行岁科试,与余同日游泮者近百人。其中固多显达,而以严佑之助教为尤奇。佑之初以一秀才,肩十八省赈务,足所经者,燕、齐、晋、豫、皖也。枢臣疆吏,无不知严善人者。晚年卜居邗上,家道小康,其子亦登贤书,佥以谓修德之报。其卒也,宗人铭辛撰联挽之曰:“匹夫以天下为己任。”思下句久不属,搏手曰:“邵叔在此,必有以偶之矣。”盖谓余也。余后闻而对曰:“君子疾没世而不称。”将札报铭辛,知其不果挽也,亦不果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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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项韵涛鹾尹,尝问字于余,其弟季虔毓煐,亦从兄执北面礼。乙巳春,余送其回杭应试,遂以商籍冠军入钱塘庠,甫十七龄耳。尝问余曰:“煐姊丈程文园贺友新婚,自制联帖,得句曰:‘太极两仪生四象’,索对于煐,煐代对以‘春宵一刻值千金’,颇可用否?”余笑曰:“是所谓紫凤天吴,颠倒裋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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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张渭卿三尹贺人入泮,恒书一联曰:“秀才能知天下事;宰相须用读书人。”殊有渊雅之趣。三尹尝病背疮,经年不愈,后遇某疡医,贻以药膏,半月如初。三尹德之,报以联帖曰:“得医者意也之意;用药则神乎其神。”句不易对,而属对极工,尤有抝折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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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本小说有《清风闸》者,为驵侩皮姓作也。中载皮制春联曰:“年难过,难过年,年年难过;回没得,没得回,回回没得。”此等春联甚奇,且语极俗,笔极不俗,如《金刚经》似重复而非重复,尤觉大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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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夏赓伯以游术叠佐鹾幕,声气广通。当其盛时,门庭若市,良辰张燕,坐客常满。其四十初度,觥筹不夜,余亦在投辖中。迨行年五十,日益落拓,婴疾遂殁。爰为制挽联曰:“十年前裙屐相欢,极低徊落日荷筒,子美深陪携妓宴;壹诀后卓裘渐冷,侭惆怅秋风葛帔,孝标重费绝交书。”既闻其寡妻弱子,仅可存活,生平契好,无顾恤者,并如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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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刚直公英锋岳岳,辟易千人;李文忠公相度休休,含宏万类,功名事业,并卓绝当代,而不可强同。尝会燕于黄鹤楼,一时僚佐咸集,酒酣耳熟之际,群请两公留墨,点缀江山。彭公掀髯顾笑曰:“吾二人合制楹联,可乎?”李公首肯。彭公先出上联曰:“一枝笔鼓起江汉间,登最高处,放开肚皮,直吞下九百里洞庭,五千里云梦。”李公乃属下联曰:“两戒事浑在沧桑里,惟人才人,别有怀抱,莫管他早去了黄鹄,迟来了青莲。”于是大书锓版,双揭檐梧。后之读者,佥谓两公语气,各肖生平。言为心声,不容假借,展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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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生韵涛毓溎.摄茶江鹾篆,招余下榻衙斋,其仲弟霁蟾毓煐,方撷芹香,将谋授室。适值妇翁陈子厚鹾尹殁于丰禾,生乞余代制诔帖,因述其先德诗侣明府,向与子厚交甚欢,寝联儿女之好。子厚久握丰篆,筑家于场,小有园林,安捿梅鹤,后挂吏议,郁不得志。而生平任侠好客,黄金耗尽,负债如山,坐是悒悒成疾,以致不起。子厚有弟,作宰北方,老父致仕,归田就养彼任,现诸孤遭兹大故,摩所禀承云云。余按其统绪多歧,非长联不能挈括,爰纂一联曰:“慨慷盖世,忱悃待人,与充君宦辙论交,自从缔好崔卢,早钦吏隐淮南,玉树芝兰森月窟;缱绻趋公,绸缪卜宅,正爱婿泮宫报捷,底事追踪期偓,最苦邮传冀北,灵椿棠棣哭云山。”又子厚曾摄篆蠙山,与余倾盖若素。壬寅年,吾子疾病,子厚为倩幕友吴君杏桥诊治获瘥,迄今感且不谖。爰自纂一联曰:“慷慨订交游,尊不空,座常满,驯致推恩小子,特荐仓公,感一片热肠,诚足继元龙湖海;艰难恤民灶,劳抚字,拙催科,讵知忤旨上官,竟归陶令,看万人血泪,合长留白马祠堂。”两联均属平平,尚能词达,以文虽不足录,姑以人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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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下)?
◇附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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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联类文寿、武寿、女寿并见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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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人维藩,福禄攸降;君子偕老,威仪孔时。寿考维祺,民之父母;福禄攸降,保其家邦。黻衣绣裳,威仪是力;黄发齯齿,寿考维祺。清酒百壶,陈馈八簋。素丝五緎,副笄六珈。惟此哲人,柔嘉维则;乐只君子,寿考不忘。维岳降神,四方爰发;自公退食,百禄是遒。视民不佻,百禄是何;执事有恪,万福攸同。贝胄朱綅,瞻言百里;路车乘马,寿考万年。相维辟公,择三有事;媚于天子,于万斯年。如鼓瑟琴,绥我眉寿;载囊弓矢,以奏肤公。敬共明神,永锡难老;恺悌君子,不愆于仪。蔽芾甘棠,子孙千亿;参差荇菜,寿考万年。维岳降神,有力如虎;思皇多祜,何天之龙。三星在隅,休其蚕织;七月流火,称彼兕觥。屡丰年,黍稷彧彧;于绎思,松柏丸丸。洗爵奠斚岁其有;吹笙鼓簧夜未央。旨且多,君子有谷;醉言舞,硕人之迈。龙盾之合思无斁;兕觥其觩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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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联类娶妇、纳姬、入学并见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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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于飞,介尔景福;琴瑟在御,貊其德音。凤凰于飞,福禄来下;鸟鹥在渚,和乐且耽。之子于归,既多受祉;牧人乃梦,则百斯男。副笄六珈,谷我士女;千禄百福,宜其室家。觏尔新婚,我心则喜;宜其遐福,厥德不回。东门之杨,明星哲哲;北山有杞,零露瀼瀼。琴瑟友之,釐尔士女;凤凰鸣矣,宜其室家。婚姻孔云,陈馈八簋;福禄攸降,副笄六珈。硕人其颀,福禄来及;君子偕老,威仪孔时。薄采其芹,以燕翼子;有菀者柳,我龙受之。宜其家人,如圭如璧;乃生男子,维熊维罴。春日载阳,凫鹥在渚;明星有烂,鸳鸯于飞。鼓瑟吹笙,宜其家室;肆筵设席,乐尔妻孥。集于泮林,思皇多士;倬彼云汉,遐不作人。螽斯羽,大宗维翰;鹭于飞,静女其姝。隰有苓,万亿及秭;左执翿,九十其仪。鹭于飞,式燕且喜;麟之定,遹骏有声。岁其有,十千维耦;夜向晨,三五在东。礼三十,壮有室;蒙九二,吉克家。婚义二姓合好;震卦一索得男。束楚三星在户;夭桃二月始华。董论霜降送女;郑注日入为婚。江夏诵鹦鹉赋;山阳摹麒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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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联类集六朝文一,集山谷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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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歌既断,酒赋无续;玉音不嗣,瑶华莫因。半世交亲随逝水;一家寥落共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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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联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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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贞松,青牛文梓;芙蓉玉碗,莲子金杯。倦握蟹螯,亟覆虾碗;偏饶竹实,幸富菊花。栈石星饭,结荷水宿;坐棠听讼,攀桂摛词。脱略公卿,跌宕文史;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天上碧桃,日边红杏;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大虚为室,明月为烛;晚食当肉,安步当车。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绿苔生阁,素月流天。高岩四匝,良田数顷;黄金万镒,白壁百双。即石成基,凭林起栋;陈书缀卷,置酒弦琴。游鸿远吟,孤鹤寒啸;藏狸并窟,乳燕重巢。朝经暮史,书子夜集;春耕夏耘,秋获冬藏。松疏夏寒,桂深冬燠;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绛鹤晨严,铜蠡昼静;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气霁地表,云敛天末;影来池里,花落衫中。期在必醉,造饮辄尽;作为文章,其书满家。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含英咀华,其书满家。庭际三槐,必有兴者;宅边五柳,因为号焉。白雪阳春,和者弥寡;清风明月,取之无穷。酌酒一壶,举邀明月;破浪万里,愿乘长风。秦碣石颂,照临四极;汉瓦当文,掩依中庭。铁壁铜山,大较相似;冰壶玉尺,纤尘不污。奇木白麟,西京对策;灵芝黄鹤,北海镌碑。酒酌鹅黄,诗吟鸭绿;砚磨蕉白,剑拭萍青。北苑旧图,散花玉女;南村新谱,冷翠金刚。汉洨长,说文十四部;周柱史,传道五千言。邺水朱华,睢园绿竹;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道冠鹰扬,声高凤举;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枣酸梨酢,桃榹李薁;晨烟暮霭,春煦秋阴。左对孺人,右顾稚子;俯嗽神泉,仰叽琼枝。香象渡河,金鳷擘海;怒猊抉石,渴骥奔泉。西山朝来,致有爽气;南湖洑里,号为画溪。橘柚冬青,杨榆晚叶;天琴夜下,绀马朝翔。垂光玙璠,结轨骥騄;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儒墨渊海,词章苑囿;烟霞痼癖,泉石膏肓。新织凤凰,芙蓉玉碗;青春鹦鹉,杨柳楼台。秋菊春兰,英华靡绝;杏花菖叶,耕获不愆。树入床头,花束镜里;山为篑覆,地有堂坳。山谷所资,于斯已辨;禽尚之契,各在天涯。鲸鲣春丽,惊耀天下;玉佩琼琚,大放厥辞。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游鳞细石,任意东西。细核杨梅,新芽竹笋;旁挺龙目,侧生荔支。如千丈松,不能自贬;有二分竹,亦可以居。拜石作兄,豢鹤如子;因树为屋,映花当帘。才共一石,我得一斗;岁有三余,学用三冬。风景不殊,自然生感;云物甚美,当可赋诗。逢原诗竟作天上语;长卿赋,不从人间来。老米画图,墨花堆嶂;昔盐诗句,绿草横庭。马郑以还,六经注我;羊求而外,三径择人。周雅词,福禄从孙子;汉铭字,富昌宜侯王。诗如众贤,莫参俗子;书岂小婢,不学夫人。抚琴对水,举酒望月;挂巾垂枝,舒席平山。良夜自凄,风篁成韵;轻寒迎节,林叶初黄。水溅兰桡,芦侵罗袜;萝生映宇,泉流绕阶。天半朱霞,云中白鹤;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士先器识,而后文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得一知己,可以无恨;夫惟大雅,卓尔不群。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晨烟暮霭,春煦秋阴。壁绕藤苗,窗衔竹影;珠生月魄,钟应秋霜。反插金钿,横抽宝树;连珠细菌,长柄寒匏。回沫冠山,奔涛空谷;孤峰限日,森壁争霞。白云在天,苍波无极;明月独举,青松落阴。草绿衫同,花红面似;窗舒意蕊,室度心香。零雨送秋,轻寒迎节;孤峰限日,幽岫含云。五月江深,百年地僻;两行树直,万点山尖。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贪多务得,手不停披。一行作吏,此事便废;虽不得仙,亦足以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持一尊酒,对一炉香。愿长得一杯酒在手;不能为五斗米折腰。秦石刻文,利泽长久;汉瓦当瑑,仁义自成。左江右湖,其乐无有;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满院花香,无行隐尔;一池水皱,何事干卿。棐几侧釐,无题诗料;竹窗方空,没骨画图。公羊治经,司马编史;雏凤匡世,季鹰识时。涑水通鉴,照事如烛;嵩山谟觞,醉人以经。粗辨菊花,任参苦薏;细芟竹叶,免近甘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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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来微雨蕉花紫;雪后连山药草肥。几处早莺争暖树;一行白鹭上青天。肯与邻翁相对饮;每思旧友取书看。万籁参差写明月;几人图画入凌烟。三峡江声流笔底;五更杜宇说乡情。山穿烟雨参差出;潮打空城寂寞回。晓汲清湘燃楚竹;更铺渔网盖樱桃。前身恐是卢行者;但恨无过王右军。回望白云生翠巘;自锄明月种梅花。未必上流须鲁肃;不知何处吊湘君。九月塞砧催木叶;六朝山影落尊前。芳草有情时碍马;女床无树不栖鸾。回望白云生翠巘;卧闻新雁落寒汀。赊酒每惭添旧券;煅诗未就且长吟。碧沼共攀红菡萏;灵华凉沁紫葡萄。坐牵蕉叶题诗句;细嚼梅花当点心。花版润沾红杏雨;凤箫犹在翠微间。坐穷宵柝霜团屋;门对寒流雪满山。水如碧玉山如黛;露似珍珠月似弓。东园载酒西园醉;昨日枯林今日青。省头草带烟光滑;洗手花含露气清。龙孙登中馈;虎仆扶作犬书。檥门旧刺瓜皮艇;度阁新弹笋箨冠。东坡自爱花猪馔;北海亲镌黄鹤碑。癣琴曲罢鞠通醉;汗简香深脉望酣。金鸭余温留笃耨;玉蜍小滴试香姜。洛如吐艳亲文艺;海若传神扩赋才。垫折葛巾留漉酒;削成松管便捶琴。清谈挥麈分三录;高论雕龙第一篇。斜谷汉碑通蔡隶;端溪宋砚侂苏铭。特移药槛栽蠲忿;定制藤床设养和。绣帙满装黄末丽;彩竿高扑绿频罗。炙简为刊提月误;浇书籍灭涝朝寒。梦里绣花因授纸;闲中扫叶为刊书。词集颇推李后主;史编深陋褚先生。寻碑野寺云生屦;看月江楼酒满衫。闲评琴价留僧话;醉折花枝当酒筹。细雨佩壶寻远寺;晚窗留客算残棋。雨昏郡郭连三日;月上疏林正四更。明月清风非俗物;鬓丝禅榻两忘机。绕篱野菜飞黄蝶;糁径杨花铺白毡。经卷果炉新活计;钓纶茭棹寄年华。生希李广名飞将;愿结卢敖游太清。渡口远山颦翠黛;树头初日挂铜钲。故人家在桃花岸;春色初回杜若洲。前山月落松杉晚;麦陇风来饼饵香。枯松倒挂倚绝壁;水鸟带波飞夕阳。安得黄金成大药;醉移红烛写乌丝。我书意造本无法;佳客能来不费招。门前旧路生青草;石上题诗扫绿苔。鸳鸯绣了重教看;鹦鹉前头不敢言。五岳寻山不辞远;千金散尽还复来。坐穷宵柝霜团屋;挂起西窗浪接天。水如碧玉山如黛;闲爱孤云静爱僧。前台花发后台见;二月春分八月秋。碧梧阴下倾欢伯;红藕香中戛竷侯。小词细校金荃集;大礼闲观玉藻篇。晓风残月柳三变;古木疏篁柯九思。施有政是亦为政;尽信书不如无书。春屋玉壶邀伯;秋屏银烛看黄姑。笔底江声三峡句;画中山色五湖图。石鼓奇文摹螎匾;冰瓯香味吸龙团。艮岳峭青蕉叶色;蒙山尖碧茗芽香。窄笺称写韭花帖;退笔留题桐叶诗。金尊桑落倾重碧;玉枕兰亭拓硬黄。诗近渔樵丁卯集;志参树艺癸辛编。银鹿小名呼侍史;镠虹大旨证飞仙。石斛碎抽红吉利;玉簪高捧绿庄严。月季自浇黄宝相;雨前初焙绿昌明。雪后篃香编笋谱;雨前荈老订茶经。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里云罗一雁飞。明月好同三径夜;绿杨花扑一溪烟。林间暖酒烧红叶;野径送僧穿绿莎。岭上晴云披絮帽;天边新月挂琼钩。河天月晕鱼分子;深树云来鸟不知。秋草独寻人去后;凤箫犹在翠微间。长江绕郭知鱼美;明月满船闻雁声。九月寒砧催下叶;数家临水自成村。亲涤砚池余墨渍;强持卮酒对梨花。二月海棠倾国色;五更鸦舅最先啼。山红涧碧纷烂漫;枯桑老柏寒飕飂。天下几人学杜甫;残年但欲慕初平。名花未落如相待;浊酒闲倾不满瓶。几处早莺争暖树;数声渔笛在沧浪。明月好同三径夜;瑞烟轻罩一园春。绕篱数竹饶新笋;落叶添薪仰古槐。竹径有时风为扫;松枝静处鹤初还。蝶衔红粉蜂衔蕊;凤有高梧鹤有松。百回消息千回梦;九日驰驱一日闲。父近邀三白饭;仙翁远授九丹经。狂携红友邀明月;倦拥青奴梦冷云。兰畹词牌多小令;杜陵诗律本中声。褺服试裁天水碧;剧棋初识地仙丹。尔雅细刊玑璞注;说文严截锴铉编。浅碧琼浆藏服匿;深红石醋插军持。叵罗浮水堪行酒;款段游山为觅诗。经义毛颜宏汉学;诗词皮陆变唐音。隶事诗成点鬼簿;凝思棋遇镇神头。米岳研山云起白;柴窑泑水雨余青。笺仿薛涛裁短札;书追李焘续长编。画兰灭迹云南稿;咏菊生香雪北词。石阑深护仙拳绿;瓷盎新分佛手黄。甘菊满浮银凿落;睡梅补注玉珑鬃。妙画旧题良玉像;佳书新拓瘦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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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认孔颜乐处;未闻巢由买山。二寸鱼,三竿竹;长柄麈,短辕车。丕冒海隅出日;中孚泽上有风。云无心以出岫;鱼何情而听琴。便有濠濮间想;自谓羲皇上人。结幽兰而延伫;赋长杨于直庐。不敢自暇自逸;勿用非谋非彝。面蟂獭以隐处;欢麇鹿与为群。真味与口未合;精忠从心中来。严遵狂奴故态;管辂老生常谈。倚南窗以寄傲;照东域而流慈。东方俳语老柏;北海侂名灵芝。若遇曹刘沈谢;亦有羯末封胡。造拍名浑不似;受贻有为甚酥。王清本有嘉荫;傅延年多晚香。松桂暂当玉麈;竹叶可换金貂。庋书用库露格;卷簟号含风漪。闻桂香悟无隐;观棣反知与权。冰海舟悬天际;火山石涌地中。棋经校碧道士;书法授黄山樵。品茶续阳羡谱;吹竹和阴康歌。用柃瘿贮酒;仿茶蘼腊藏花。今夕止谈风月;此子疲于津梁。画天图六合赋;伏地洗千秋壶。事母无三北战;教儿有二南书。阮孚著几两屐;庾信有数亩庐。所恨古不见我;乃患才多于人。不能著棋担粪;误云漱石枕流。和为天下达道;谦乃地中有山。耻谈担袂小乘;好作撮襟大书。一言如储药末;百事先咬菜根。闭门学陈无己;拆桥嗤许有壬。擢千寻之层观;落五界而迅征。看文章但称快;学安乐先打乖。解佩闲摩刚卯;举杯醉唤文申。大藏敂腾腾懒;小词编昔昔盐。傅延年多佳色;魏去疾乃真香。戊申鼎书直谏;丙午钩颂高迁。辞题黄绢幼妇;符祝青罗真人。正风金罍樛木;蕃露玉杯竹林。博士验离心力;畴人故蒙气差。拾蚌蠃思古迹;观犬兔悟新机。共推文笔鸣凤;会续诗话总龟。杯酒赏大北胜;簋飧鉴小东空。食畦二十七种;诵书卌四万言。莫对韩信说我;何嫌邓禹笑人。托为桃花源记;请从赤松子游。翠匏尊以相属;擗蕙櫋兮既张。未免俗聊复尔;出何书想当然。郁青霞之奇意;溯皓月而长歌。纫秋兰以为佩;足酸枣而非台。谦卦六爻皆吉;洪畴五福中康。岂令许子将见;勿使王彦方知。抚凌云而自惜;溘埃风余上征。启二奇以示兆;瞰四裔而抗棱。班君爱酒泉郡;李生嘲饭颗山。愿学鸟明建福;耻随虫达论功。福且祈木居士;名毋误水秀才。礼岂为我辈设;赋不从人间来。宝剑千辟万灌;奇书五将三门。倚树玩来禽帖;临流披相贝经。治印斥偄玉法;题碑用瘦金畜。画树师吴墨井;咏花继高青邱。削竹题千钧史;揲蓍玩一筋经。铜锓东医宝鉴;玉振西药大成。鼠姑花大富贵;猴郎树无攀援。古画霓裳三叠;秘书云笈七签。嗣芳十事对九;叔重五经无双。陈竽瑟兮浩唱;乐琴书以消忧。何如识一丁字;恨不读十年书。行酒请以军法;鼓琴不为伶人。俾缉熙于纯嘏;用敷锡厥庶民。求文岂是买菜;为善譬如种花。乾象强坤象厚;魏风俭唐风勤。寻孙绰遂初赋;与山涛绝交书。拨烟霞而进影;访风景于崇阿。沉朱李于寒水;餐秋菊之落英。裁笺仗木司直;和曲宜火不思。冒雨戴夫须笠;迎风调不乃羹。挈净君携凉友;邀青士迓苍官。编集工部吏部;刊碑奏曹议曹。容物当如泽腹;骂人莫作山膏。诗葩三寿百福;易林万悦千欢。子孙千福禄百;寿考一康宁三。校黄閍保母志;模白石神君碑。竹垞极论明史;兰泉多蓄汉碑。意可少熏凉月;话思不隔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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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云还绝巘;初日照高林。小桥低跨水;老树饱经霜。孤琴候萝径;寒磬满空林。江畔洲如月;阶前树拂云。野猿疑弄客;沙鹘下欺人。破柑霜落爪;书竹粉黏衣。池静龟升树;园春蝶护花。槿衰犹强笑;松老欲无心。醉酒一千日;读书三十车。扫石月盈帚;当门竹胜帘。风鸣两岸叶;霜倒半池莲。山花插宝髻;关柳拂铜章。菊色欲经露;松头穿破云。芟庭留野菜;移石入幽林。分畦十字水;与客一襟风。广泽生明月;低空有断云。落叶他乡树;危樯独夜舟。洛阳耆英会;汝南月旦评。智超柏马上;思发莼鲈前。藏书三万轴;鼓琴一再行。独鹤归何晚;秋花落更迟。停琴伫凉月;荷笠带斜阳。白日依山尽;黄云出塞多。风暖鸟声碎;雨微荷气凉。砌冷虫喧座;庭荒鹤隐花。风冷衣裳脆;香消枕簟清。蚁行经古藓;蛛网上衰花。葭菼连云色;梧桐出雨声。酒熟听琴酌;花开把烛看。共琴为老伴;为石整危根。山客凭栽树;家人笑买琴。嚼花香满口;尝稻雪翻匙。蛟龙得云雨;鹰隼出风尘。微风吹兰杜;疏雨滴梧桐。绿树村边合;清泉石上流。流水如有意;青山空复情。风鸣两岸叶;月涌大江流。水月通禅寂;风泉清道心。幽思绚道德;高义薄云天。碾涡深没马;森未乱鸣蝉。树色随关迥;渔歌入浦深。夕阳依旧垒;夜雨滴空阶。荒庭垂橘柚;野径入桑麻。床上书连屋;潮来帆近山。掬水月在手;滤泉花满筛。暮霭生深树;寒潮涨古濠。趁泉浇竹急;扫叶放苔匀。移蔬通远水;撼树去狂花。搴帘待月出;买石得云饶。树深时见鹿;藤蔓曲藏蛇。榆荚奔风健;梨花盖地深。点笔图云势;披衣觉露滋。望湖凭槛久;看剑引杯长。花朝连郭雾;帘月满堂霜。敬修其可愿;允升于大猷。独敲初夜磬;更上一层楼。淑气催黄鸟;安禅制毒龙。愿为持竿叟;何不秉烛游。深心托毫素;委怀在琴书。幽映每白日;隐处惟孤云。啄雀争枝坠;寒蝉抱叶吟。圆荷浮小叶;新笋补疏林。窗豁山侵座;帘疏月到床。晴烟和草色;寒雨落池声。野色人耕破;栏花鸟坐低。花落煎茶水;风吹饮酒楼。马嘶游寺客;鸦护落巢儿。寒鱼依密藻;倒蚁工枯梨。薜蔓枉遮壁;芰荷香绕灯。残暑蝉催尽;春泉鹿过浑。汲井尝泉味;随山到水源。厨开山鼠散;槎带水禽流。随蜂收野蜜;放犊饮溪泉。扣门无犬吠;满宅是蝉声。可惜张师德;愿效龙伯高。浮云一别后;落日五湖春。天锡公纯嘏;旱用汝作霖。相期邈云汉;何惜醉流霞。晓耕翻露草;余响入霜钟。一邱常欲卧;万事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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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说
???梁氏、李氏皆分部居,余独属而糅之,良以卷帙,勿庸再事裚裂。梁、李之联,得诸人者居多,余则杜撰占其太半,文章公器,原不必存尔我之见耳。梁、李不为人役,若余则书佣也。平日为人作客,耻录成句,随手集纂,又得若干,豚儿因掇拾之,以附于后。
既以楹联命名,寻常对句,不在楹帖之列者,例不得载,然梁、李二书,业开其端,余亦效颦而学步焉。
书人应详其名字,此不尽然者,一则诸葛大名,已垂宇宙,一则裘仲而外,予忘其三也。
编年宜次先后,此亦不然者,或当时著录,或事后追思,盖仍稿草之旧,懒不之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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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古重阳日,邵筳识于蠙山寓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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