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坐在沙发上看季羡林的散文，连续几篇都是对于花的描述，夹竹桃、五色梅、马缨花、海棠花，被季老写的“灿烂纷披，五色杂陈”。

我的记忆里关于花的影像也醒来了，一点一点从季老的书中蔓延了过来。

素不喜欢开的太过热烈的花，家里也很少养开花的花，一个是不好养，另外一个是不习惯大朵的热烈的花晃动在阳台，又纸一般飘落，比万物更凉。

诗人对于牡丹，有“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之喻。赏过两次牡丹，一次去了洛阳。穿梭在大片品种各异的牡丹中，花开的富贵开的毫无遮拦，灿烂一片，很红很白很美，像血液像白云汩汩流淌，身边游人不停赞叹，我却赏的波澜不惊。

一次去了临近的铜川县城，去迟了几天，牡丹已在凋谢，一片微凉。哥穿梭在牡丹丛中，取景，拍照，专挑最盛最艳的，拍一张叹一句：这朵美，拍出的味道好。我忽视着盛开的牡丹，专往谢了的残花跟前凑，感觉不一样的味道从败了的蕊中蹿出，不吵不闹，喧然安静的。

那么美的牡丹，对于我，好像就仅于这些。

哥说我内心不阳光，我也感觉我对花朵的感受难免过于单调。

对花的印象从来都不那么正式，印象深的都是那些广远清廖的场景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记忆的源头因它起落，返回原地。

去年沿贵德黄河一路前行，两边美景自是奇美清绝，符合我心中遗世独立，天清地远的定义。更主要的，那些小花聚于四下，像被无意中供奉在了万物间，苍山绿水白云赋予它广袤的灵性之光，簌簌冷风中竭尽全力地努力开着，显出博大的苍凉。

但我就是极喜这苍凉，以致于每每想起，算不上清雅的却不管不顾在黄河边招摇开着的小花，都占据了记忆里大片的空间，因了它顽强的依附能力，也盘踞在了内心深处，与记忆做了深刻的交流。

那些不起眼的小花，与空旷的一望无垠的沙地如何孤独清寂地彼此长久缠绵着，不得而知。我们的车就在空旷无人的山体间走着，停下来，随时都能看见它们，一簇簇的，紧紧抓住沙丘，如果被远景吸引，完全会忽略而过。偏我的眼就是没法忽略，清寂的，那么美。

风从山顶盘旋过来，落在它身上，阳光从山顶盘旋下来，落在它身上。它抖动风，抖动光，我知道它拥着四野的空旷，满足的很。

我俯身与它对视，也满足的很。

前些时日的川藏之行，一路衔接在廖远天际与无边旷野之间的，除了白云苍山就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了。在湖水边，在青黄不接的苍凉四野，在草原，它们点缀其间，点点勾勒出安静大美青茫的画卷。

落在哪里，野花都是这般纯净无争，应和着四周的景。四周苍凉，花也苍凉。四周空广，花也端然傲视。四周水天相接，花也风韵灵动。

野花是有灵性的，一个地方的秘密都在花色里，凝聚着风云变幻，承载着四季流转，不管不顾的，美丽着荒芜着。

野花又是自然的，带着季节的节律，有着鸟鸣的空旷。

对花的印象总是与空旷有着解不开的渊源。

那年大哥结婚后另盖房单住，腾出的一间卧室便作了我的卧室。与外婆挤在一个床上的局促褪去，我享受着独处一室的喜悦。每天一遍遍擦洗属于我的一桌一椅，它们的光亮成为了一个女孩逐渐成人的光芒洗礼。

我将那喜悦延续到每日的午后。学习累了，一把清水洗脸，出得门来。

劳作的乡人陆陆续续从田间返回，村子像重新回到另一种人格里，忙了一天的家畜与人皆显出疲惫之相。白日熙攘的声音被夕阳逐渐收拢，安静了下来。

村外也是安静的。薄暮轻锁下的田野微光流动，夕阳走动处，四下里都是细微的晃动声。

草是野草，花是野花，感觉成长中的孤寂也如它们，散落在四下。

乡间的午后单纯的空气，单纯的美，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觉得每天要出去走一圈，按捺不住的女儿心才安妥一些。

菊花、喇叭花、狗尾巴花、蒲公英，一簇簇的在沟渠繁衍。黄的，粉的，惹了蝴蝶在飞，应和着少女的心跳。

四下空旷，沟渠通向天边，更流动出一种纯粹的美。摘一捧花，满满的清新之味。用少女的心去听，少女的眼睛去看，田野的画面冲淡了莫名其妙的清愁。

每日里，一把野花，被我插在瓶子里，绚亮属于我的小小的空间。

那些时日，那些纯粹，那些野花，想来都是清晰的。

现在回老家，没那份静静赏野花的兴致，也因为乡人渐少，少了人耕种，村外沟渠边曾经的小径比田更荒，荒草摇晃着空旷，野花点缀其间没了感觉。

那个小径埋葬了羞答答的芳魂，也埋葬一个少女缤纷的心。

那些关于野花的往事，离开野枝，飘向了哪里？

我写了这些话的时候，它就在手边，被一朵花留住了，不虚了那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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