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袭百草衰,几番寒起一阳来。白天最是时光短,却见金梅竞艳开。这首诗里写的金梅即是蜡梅。眼瞅着就到冬至了,这不,西山卧佛寺的一株蜡梅也迎寒开放,真是应了那句话:冬至一阳生,蜡梅迎风来。
西山卧佛寺的早花腊梅图源:北京日报
北方的冬天万物凋敝,而恰恰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蜡梅,显得尤其可爱。一朵朵金雕蜡铸般的黄色小花儿,缀在纤细疏散的灰褐色枝干上,迎着风雪,耐着寒霜,溢着清香,以一派“枝横碧玉天然瘦,蕾破黄金分外香”的清姿丽质,令吉祥之冬至,更具深意。
其实人们很早就对蜡梅另眼相看了,它的点点澄澈金黄,珠圆玉润,玲珑欢喜。于君子而言,犹如贴身的环佩;于佳人而言,恰似依镜的容妆。从中国古典哲学的核心阴阳五行学说来看,它的黄,在五色“青、赤、黄、白、黑”里,配五行“木、火、土、金、水”中的“土”和五方“东、南、中、西、北”的“中”,居中、属土、含尊贵之意。黄色,也是历代皇帝喜爱的颜色。
不过早在唐代以前,几乎没有“蜡梅”这样的叫法,到了北宋元祐年间,蜡梅都被称为黄梅、金梅,“蜡梅”之名大约是北宋京洛一带的人取的,经北宋文学家苏东坡、黄庭坚的阐释后定名。
北宋赵佶《腊梅山禽图》(局部)图源:台北故宫
苏轼说蜡梅“香气似梅,似女工撚(nian,三声)蠟所成,因谓蠟梅”,他在《蜡梅一首赠赵景贶》中写道:“天工点酥作梅花,此有蜡梅禅老家。蜜蜂采花作黄蜡,取蜡为花亦其物。”黄庭坚也在《出礼部试院王才元惠梅花三种皆妙绝戏答三首》的卷首自注,表达着与苏轼相同的意思:“京洛间有一种花,香气似梅花,亦五出,而不能晶明,类女功撚蜡所成,京洛人因谓蜡梅。”
按照这样的说法,蜡梅最早最正统的写法是“蠟梅”。这个蠟专指蜜蜡、蜂蜡等物,用以形容蜡梅花瓣呈黄色、质地油亮光润似蠟一般。蠟是蜡的同义同声的繁体字,现代写成蜡梅。蜡梅之“蜡”,乃蜂蜡、黄蜡之“蜡”。
据学者考证,“蜡”在古代也读zhà,意思是一种年终祭祀。而古代农历十二月,还有一场合祭众神的重大祭祀,叫做臘(là),由于臘是在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举行,这个月份往往被称为臘月,“臘”的简体字为“腊”,现称腊月。秦朝之后,两种祭祀合二为一。曹魏时期古汉语训诂学者张揖撰写的《广雅》里记载了这种风俗:“周曰蜡,秦曰臘”。
民国时期的中山公园塘花坞,这里的蜡梅展在京城颇有名气
有些文章将“蜡梅”写作“腊梅”,其实是以讹传讹的结果。蜡梅不是“腊”,只是由于花期横跨了腊月,才跟“腊”扯上关系。写成“腊梅”。南宋诗人王十朋以一首《蜡梅》,肯定了苏轼和黄庭坚的定名之功:“蝶采花成蜡,还将蜡染花。一经坡谷眼,名字压群芳。”“坡谷”即苏东坡和黄山谷。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广群芳谱·花谱二十·蜡梅》引用明代学者王世懋(mào)的《学圃馀(yú)蔬》,进一步为蜡梅正名:“考蜡梅原名黄梅,故王安国熙宁间,尚咏黄梅,至元祐间苏黄命为蜡梅。人言腊时开,故名腊梅。非也,为色正似黄蜡耳。”王安国是王安石的弟弟,俩人同为北宋政治家。
古往今来,很多人把蜡梅与梅混为一谈。但其实蜡梅不是梅。蜡梅与梅,是两个不同的物种。从植物学的角度来看,蜡梅是蜡梅科蜡梅属落叶灌木;梅是蔷薇科杏属乔木。蜡梅花是黄灿灿地令人眼前悄然一亮;梅花是红、粉红、粉白地令人心头诗意喷薄。蜡梅花“蜡”质感强、花瓣比较硬而数量较多;梅花“纸”质感强,花瓣比较软,一般为5片。蜡梅开在冬至时节,盛花期在腊月隆冬;梅则在开春开放,盛花期要晚两个月。蜡梅又称寒梅、冬梅,为花中“寒客”;梅别称春梅,是花中“清客”。
在京西的众多皇家园囿中,蜡梅也是普遍种植的花木。图为年山本赞七郎拍摄的西山卧佛寺
不过二者也有相似之处,它们都拥有令人心神荡漾的香气。也许,正是这一份合意投缘的香,加上花期接近的缘故,让蜡梅的名字中含了“梅”,让人们愿意将她们混淆。蜡梅之香更为浓烈、梅之香则更显淡雅。香,也略有区别。
提到了梅花那自然就少不了《红楼梦》了,曹雪芹先生笔下荣国府的冬天,跟梅花可是密不可分的。而其中最经典的,当属踏雪寻梅了。
《红楼梦》的踏雪寻梅是一张“艳雪图”。在第四十九至第五十回踏雪寻梅达到了最高峰。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于是就有了后面的宝玉被罚到栊翠庵向妙玉“乞红梅”。
第五十回:“只见宝玉笑嘻嘻的捧了一枝红梅进来,众丫鬟忙接过,插入瓶内。众人都笑称谢。宝玉笑道:‘你们如今赏罢,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精神呢。’……一面说一面大家看梅花。原来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各各称赏。……贾母来至室中,先笑道:‘好俊梅花!你们也会乐,我来着了。’……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众人都笑道:‘少了两个人,他却在这里等着,也弄梅花去了。’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象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艳雪图》。’”
在《红楼梦》里,梅花除了用来观赏,还为击鼓传花的游戏添了雅致的意趣。比如第五十四回里,正值元宵夜,众人击鼓传梅,花若到谁手中住了,饮酒一杯,并说个笑话:凤姐儿因见贾母十分高兴,便笑道:“趁着女先儿们在这里,不如叫他们击鼓,咱们传梅,行一个‘春喜上眉梢’的令如何?”
《红楼梦》里有大量对诗对词、品茗饮酒的描写。“酒中显性格,令里见人品”,诗与酒作伴可是古人眼中的风雅之事,于是梅花出现在了小说中众多的行酒令中。
第六十三回写宝玉生辰的怡红夜宴,众人行“占花名儿”的酒令,每个令签上有一支花和一句诗,暗喻着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
“李氏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好极。你们瞧瞧,这劳什子竟有些意思。’众人瞧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写着‘霜晓寒姿’四字,那一面旧诗是:‘竹篱茅舍自甘心。’注云:‘自饮一杯,下家掷骰。’”
梅花入饮食恐怕是最风雅的事情了。《红楼梦》中的妙玉是多么高冷的人,在第四十一回“品茶栊翠庵”中,她让宝玉、黛玉和宝钗品茗所用的水便是梅花上的雪水。清乾隆年间,乾隆皇帝独创三清茶在重华宫设茶宴,用的是梅花、松实、佛手如茶。而妙玉的梅雪水岂不是更有小女子的精细在里面?
第四十六回:“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窝来,还有一包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鲜花的是用也是古即有之。梅花糕、梅花汤不管是真有花瓣还是之取其形都表达了古人对于梅花的喜爱。
最精妙的还得要说《红楼梦》中那世间难寻的“冷香丸”。薛宝钗的冷香丸要用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夏天的白荷花蕊、秋天的白芙蓉蕊、冬天的白梅花蕊,又要雨水这日的天落水、白露这日的露水、霜降这日的霜、小雪这日的雪精制而成,真可谓是集天地日月四季精华于一味药了。
更含蓄但更实用的,把香饼制成梅花形状的,既可以佩戴做装饰物,又能燃烧。还有梅花络子、梅花式洋漆小几、梅花式的押岁锞子(就是压岁钱),还有黛玉手中的“乌银梅花自斟壶”都是梅花的衍生品。
其实不难发现,梅花的应用很多都带着人们在寒冬里对于春天的渴求。然而这里面最为风雅、最能体现出北京人对于冬梅傲雪之痴迷的,还得属“梅花消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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