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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二日条

秦观《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中华书局附图之解不佳，我在此处作解。秦观此词，写于绍圣四年，贬郴州作。郴州，在今湖南郴县。毛晋本有题「郴州旅舍」。雾失楼台，谓夜雾笼罩楼台，处于朦胧之中。唐陈子昂《落第西还别刘祭酒高明府》：「望迥楼台出，途遥烟雾生。」月迷津渡，月光昏暗，看不清渡口。唐贾岛《送李馀及第归蜀》：「津渡逢清夜，途程尽翠微。」桃源望断无寻处，远望桃花源，却遍寻不到。桃源，指晋陶渊明《桃花源诗》序之所叙述。「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此三句成连续，说远志无处可为。可堪，哪堪。唐张祜《题于越亭》：「况是高秋正圆月，可堪闻唱异乡歌。」孤馆，旅舍。唐朱长文《宿新安江深渡馆寄郑州王使君》：「孤馆闭寒木，大江生夜风。」唐韩偓《避地寒食》：「残春孤馆人愁坐，斜日空园花乱飞。」杜鹃声里斜阳暮，唐黄滔《新野道中》：「越客归遥春有雨，杜鹃啼苦夜无人。」驿寄梅花，于驿站寄梅花与人，《荆州记》：「宋陆凯与范晔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与晔，并赠诗曰：『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本句代指与朋友之念。鱼传尺素，《饮马长城窟行》：「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尺素，书信也。古时传信，信笺犹结鱼形，可称鱼传尺素。此句是指亲人传信之事。砌成此恨无重数，指赠送梅花、传书信之事，更增添许多离愁之恨。唐李益《从军夜次六胡北饮马磨剑石为祝殇辞》：「请君先问湘江水，然我此恨乃可论。」唐刘长卿《送常十九归嵩少故林》：「迢迢此恨杳无涯，楚泽嵩丘千里赊。」唐白居易《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郴江幸自绕郴山，谓郴江本沿郴山而走。幸自，或本自也。此处谓长途而行之。

为谁流下潇湘去，为谁在潇湘漂流。汉刘向《列女传》卷之一：「有虞二妃者，帝尧之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天下称二妃聪明贞仁，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曰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晋张华《博物志》卷八：「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南朝梁任昉《述异记》：「湘水去岸三十许里，有相思宫、望帝台。昔舜南巡而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恸哭，泪下沾竹，竹文上为之班班然。」淮海居士此句，显指当前似前人流放不归，有怨志悲楚之境，恳望归乡之心。淮海居士秦观此词，并非愤懑，其实凄楚忧虑，怀痛伤情。用凄苦之音，发忧虑之情。贬官流放，乃是自古官吏最为痛处之事，屈原之时已愤不平，下至于魏晋唐宋，贬官之感怀之诗，早已形成典范，必不痛陈时弊，又不说昏君贤臣，更不说遭人陷害。祗说思乡、念人是也。是故，秦少游在词结处，以娥皇女英事迹，代指忠心，图归来明志之意，非是一去不愿返归也。名节不可失，官节不可去，故必叙述君子之意、亲友之念。

三月二十四日条

纥干著《灞上》：「鸣鞭晚日禁城东，渭水晴烟灞岸风。都傍柳阴回首望，春天楼阁五云中。」

中华书局附图对纥干著《灞上》诗之解，未可臻善，我在此做补充。

纥干著，这个人不是名人，一般人也并不了解其人事迹。《通志》卷二十九「代北复姓」：「纥干氏。代人孝文改为干氏。」这个姓氏属于西晋、北魏时期，鲜卑姓氏之一。纥干著，这个人在正史上没有记载。据说有一方碑上，说此人在唐德宗贞元时期，做过太仆寺丞。灞上，在今天西安市东。汉高祖刘邦曾在霸上屯兵，与楚霸王项羽对峙，记载于《史记·项羽本纪》。纥干著是题之「灞上」，实指长安东之灞桥、灞水边。汉以来长安东去，必经灞桥、灞水，可临灞岸观之。鸣鞭，挥鞭。宋鲍照《代陈思王白马篇》：「白马骍角弓，鸣鞭乘北风。」梁吴均《与柳恽相赠答诗六首其二》：「鸣鞭适大阿，联翩渡漳河。」晚日，日暮之时。梁萧纲《采莲曲二首其一》：「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陈后主《晚宴文思殿诗》：「晚日落馀晖，宵园翠盖飞。」禁城，宫城，此处指长安。宋颜延之《拜陵庙作诗》：「夙御严清制，朝驾守禁城。」东，长安城东，卽出城入城之地。鸣鞭晚日禁城东，谓日落之时候，打马过灞桥，将离开长安。渭水，长安外河水，灞水入渭水。晴烟，水气。梁庾肩吾《侍宴饯张孝总应令诗》：「层台临回涨，耿耿晴烟上。」灞岸，灞水岸边。北周庾信《和侃法师三绝诗其一》：「秦关望楚路，灞岸想江潭。」梁庾肩吾《和卫尉新渝侯巡城口号诗》：「南瞻通灞岸，北眺指横芒。」渭水晴烟灞岸风，渭水上水气蒸腾，灞水岸边微风吹拂。都傍，在傍。柳阴，柳树荫。隋唐间，灞岸常栽柳树。唐人送别，多在灞桥柳树下，以为折柳寄行。北周庾信《忝在司水看治渭桥诗》：「平堤石岸直，高堰柳阴长。」回首望，回头看长安，卽留念意。都傍柳阴回首望，处于柳树之间，回首仰望长安。春天，春日的天景。汉陈琳《诗》：「春天润九野，卉木涣油油。」楼阁，高处的房屋，此处指长安的高大宫殿。北周王褒《入塞》：「建章楼阁迥，长安陵树高。」唐沈佺期《长安道》：「楼阁九衢春，车马千门旦。」五云，五色瑞云，指代吉祥之意。梁萧衍《上云乐七首其五玉龟曲》：「九光曜，五云生。」齐王融《永明乐十首其七》：「已晞五云发，方照两河清。」春天楼阁五云中，谓春天里五色祥云笼罩在宫殿之上。这首诗，是写离开长安时候，回望长安城的卽感。诗人即将离开长安，又不得不尽快离开长安，所以才以「鸣鞭」为诗的起句诗眼，说明此时当是急需出城，往东而去。诗写出深春时候，灞岸边的风景与日色，显然处于较为温暖的时节。诗人打马过灞岸，路过柳树边而回首望长安，正看到夕阳下的楼阁，以此想象长安城中高大的宫殿为瑞云笼罩，其实是一种深切的寄托，希望自己此去一程平安。唐代诗人写离开长安的诗作，一般都要写上美好的寄托，纥干著诗的结尾，其实就是一种寄托，不论是贬谪也好，还是因公外放，都满怀忠诚的心意，他在希望大唐更加繁盛，同时也希望自己可以得到功名。

三月二十五日条

王建《华清宫前柳》：「杨柳宫前忽地春，在先惊动探春人。晓来唯欠骊山雨，洗却枝头绿上尘。」

中华书局附图对王建《华清宫前柳》诗之解未臻善，我在此作补充。校勘一则：

上海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宋临安府陈解元宅刊本《王建诗集》卷九，载此诗：「杨柳宫前忽地春，先归惊动探春人。晓来唯欠骊山雨，洗却枝条绿土尘。」《唐诗百名家全集》、《全唐诗》等各异。诗解：华清宫，唐宫殿名，在骊山，有温泉。贞观十八年，建汤泉宫。咸亨二年，改温泉宫。天宝六载，改华清宫。天宝十五载毁弃。忽地春，忽然发荣。杨柳宫前忽地春，杨柳在宫前忽然发荣。先归，再去。唐李白《梁园吟》：「粱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探春，游览春光。唐孟郊《长安早春》：「公子醉未起，美人争探春。」先归惊动探春人，再去惊动游赏春光的人。晓来，天亮之时。唐杜甫《暮春题瀼西新赁草屋五首其三》：「綵云阴复白，锦树晓来青。」晓来唯欠骊山雨，天明时候就少那骊山之雨水。洗却，洗涤去。绿土尘，使尘土发绿，谓春时大地草木繁盛。洗却枝条绿土尘，谓洗涤柳树枝条，使得大地滋润向荣。王建这首诗用意很深，众所周知华清宫是唐玄宗离宫，唐玄宗总是赴华清宫赏乐，唐玄宗与杨玉环的事迹，也曾与华清宫有关。虽然这首诗写的是华清宫柳树，但可以知晓其中暗藏深意，大概是希望大唐政令畅通，可以下察民情。以春时节候顺畅，期望雨水丰饶，一荣俱荣，庶民安乐。

余下指擿见下一篇。

月隐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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