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细雨的季节,最是令人怀念往事。三月,杨柳风,杏花雨。吹面不寒,沾衣不湿。没有带伞,一个人漫步在濛濛的雨雾里,一缕缕思念的情愫萦萦回回缠绕于心底,让人无法释怀。我的思绪,穿过千山万水,穿过时光薄薄的帷幕,依稀仿佛又回到那一年。
那一年,十六七岁,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就读于桂林市郊的一所职业高中。说是市郊,却也有青石板的街,一字排开的楼房。街面上,有几间挨在一起的商铺。有帮人照相的相馆,有卖绣球和各类纪念品的,有卖吃食的。印象最深的,是一间卖乡愁的小店铺。一开始,我与每个第一次到这里的人一样,带着极度的疑惑:乡愁还可以卖的呀?不知是怎样的卖法?
按理说,每天生活在桂林“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的美景里,是不会产生乡愁的。即使在烟雨纷纷的春季,这里的风景也是美如一幅水墨,水是清澈的,山是褐色的。烟雨漓江,雾绕千峰,梦幻如仙境,又怎会让人产生乡愁呢?但是他乡再好,终还是他乡。我看到三三两两的异乡人,走进那间卖乡愁的小店。
一个同寝室的同学,叫梅,柳州人。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父母。最远的地方只到过桂林。她总是想家,常常清泪挂腮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哀愁。那年日子临近三月三,她思乡之情更是深切,以至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半夜里跳将起来收拾行李,写了一张请假条让我转交老师。第二天一早,趁着门卫不注意,偷溜了出去,义无反顾地往家乡奔去。我以为她走得如此决绝,定然是不会回头。于是细细盘算着等会怎样去跟老师说。但时间才仅仅过去一个小时,七点,她屁颤屁颤地背着行李袋回来了,脸上的思乡之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阳光灿烂。我问她怎么了,不回去啦?她一脸的兴奋:我把乡愁卖给了小店铺里的阿婆,从此我要安心读书。她的一句话,让我听得瞠目结舌,原来乡愁真的可以卖。
好奇心驱使着我走进了那间小店。店的主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阿婆,和蔼可亲的面容带着笑。她见我走进来,伸出臂膊拥抱了一下我说:孩子,欢迎回家!
在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坐下。阿婆端出一碗热腾腾的五色饭,饭里拌着花生、碎肉、叉烧。植物染料的香味混杂着糯米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情不自禁咕噜咕噜地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阿婆不说话,只是慈爱地坐在一旁看我吃,偶尔提醒我慢点,那个样子像极了我的奶奶。
待我吃饱喝足之后,我才想起是来卖乡愁的。看着眼前的空碗,我不禁疑惑,难道乡愁是一碗五色饭?倘若如此,也的确恰如其分。因为这碗饭确确实实是家乡的味道,足可聊慰游子的风尘。但五色饭只是广西各个地方的特产。如果遇上一个不是广西的外乡人来卖乡愁,五色饭虽然美味,但它能代替外乡人的乡愁吗?
或许凡事都不可细究。至少这饭能代替我的乡愁,既然吃了它,就算是“卖”了乡愁。我缓慢地起身,准备付钱离去。这时,阿婆叫住了我:既然来了,就听我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五色饭的故事。
我不屑地说道:传说中关于五色饭的故事,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些从小就听奶奶耳濡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详,又岂肯让耳朵出茧。
阿婆怕我要走,急急地说道:不,不是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
看得出,她是一个比我还需要出卖乡愁的人,需要一个倾听她故事的人。我复又坐下。
阿婆沏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我面前。透过雾气氤氲的茶杯,阿婆的嘴一张一合,带着一丝讽刺的嘲弄:孩子,你以为乡愁真的可以卖掉吗?我卖了几十年乡愁,却始终卖不掉它。对于一个不能归去的人,乡愁始终都在。而乡愁是什么?乡愁其实就是在那个称之为家乡的地方,有你思念最深的人。
我诧异,却不出声。听着阿婆继续述说她的过往。
原来她在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剩下她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那时是战争年代,短穿缺吃的。母亲因体弱多病,不能劳作,她们常常吃了上顿而没有下餐。她时常饿得哭喊。可母亲也没办法,只能搂着她默默地流泪。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了。有一天,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染着色彩的糯米,煮了一碗五色饭。然后把她叫到跟前说:女儿呀,妈妈没本事,没法养活你。吃吧,记住这碗饭,这是妈妈的味道。
当时只有五岁的她,并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只知道眼前有吃的就是好事。等她吃完了那碗饭,母亲帮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带着她出门了,她现在还记得,那天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后来,到了一个小集市,母亲假意说去买一点吃的东西给她,让她在原地等她。可是那天她等了很久很久,也没等到母亲。直到现在,她在当年等她母亲的地方开了一间小店,每天煮上五色饭,希望母亲能出现,因为她妈妈曾说过,五色饭是妈妈的味道。妈妈的味道,就是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乡愁。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离开了,就是一辈子不能忘怀的往事。而今,二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阿婆。只是每逢三月三,吃着喷香的五色饭,我总会想起阿婆,她是否还在那儿卖着一碗带着思念和等待的五色饭?
▍文字:罗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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