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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遇见十二娘

地当歌台天当幕（二）

●韩树俊

“一把青秧撒上天，落下山歌万万千。地当歌台天当幕，白洋湾山歌，一唱就千年。”白洋湾歌娘摇着小船，嘹亮的山歌在虎丘湿地公园潺潺流水中悠悠唱响。

顾颉刚先生在他写的《吴歌小史》中说：“所谓吴歌，便是流传于这一带小儿女口中的民间歌曲。”“这一带”，大致是指长江三角洲的吴语地区。

年5月20日，吴歌经国务院批准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城市为江苏省苏州市。年6月5日，经国家文化部确定，苏州市的陆瑞英和杨文英为该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并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代表性传承人名单。

张家港河阳山歌、常熟白茆山歌、苏州白洋湾山歌、阳澄湖渔歌、太仓双凤民歌、吴江长篇山歌《五姑娘》……悠远流长的吴地山歌，让妩媚的江南大地飞扬着最接地气的天籁之声。

吴歌的女歌手就是姑苏歌娘。

01左中括号张家港河阳山歌左中括号

公元前四千余年，披着兽皮树叶，擎着竹刺石斧的古河阳人，在田野里，在渔猎场，在奔跑的脚步中，迸发出‘杭育——’的心声。这被后人称为山歌的韵律，成了吴地歌谣的首创！她哺育了楚辞汉赋，影响了唐诗宋词，丰润了元剧词曲，滋渗了明清小说……她以贯穿六千余年的天籁之音，改写了华夏的歌谣史，被誉为中国诗歌的活化石。

——河阳山歌馆·第一展厅《悠久的历史伟大的遗产》序

距今年的马家浜文化时期，繁衍生息的先民，创造了灿烂的远古文化。如今的张家港市凤凰镇河阳山歌正是马家浜文化的遗存。

山歌如此悠远的历史让我们肃然起敬，这是史前时期留下的山歌，先祖留下的山歌。江南水乡称“山歌”该是山野之歌的意思，在空旷的山野田头现场放歌，伴随劳作即兴高歌。河阳山歌中一首家喻户晓人人传唱的《斫竹歌》，正是专家们认定的年前河阳猎狩号子歌，是春秋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老山歌。鲁迅先生说中国最早的诗歌是“吭唷吭唷”派，那《斫竹歌》也可谓与鲁迅先生所说的“吭唷吭唷”同出一宗的“杭育杭育”派古老山歌了。

在河阳，听歌娘唱《斫竹歌》，仿佛见到先民们齐心劳作、捕猎的场景。“（杭育）砍竹，（嗬哟嗨，杭育）削竹（嗬哟嗨，杭育）弹石、飞土（嗬哟嗨，杭育），逐肉！（嗬哟嗨！）”

砍竹，削竹，弹石，飞土，逐肉，5个动词，5个动作，5个步骤，5个场景，5幅画面。吴语中“肉”“竹”同韵。“断竹”是将竹子砍断，“削竹”是将砍断的竹竿两头用弦连接起来制成弹弓，“飞土”是用弹弓射出弹丸，“逐肉”是弹丸击中猎物，从准备工具到利索出猎，到射中目标，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这一曲，打猎、搬重物、扛东西、挑担等劳作时都可以唱，这种演唱形式恰好与原始劳动的群体性相吻合，今天河阳男女老少都能传唱。《斫竹歌》被誉为代表华夏古老音乐文化的活化石。

桃花盛开的凤凰山下，奚浦塘畔，一群歌娘正聚在一起。一袭粉色荷色的紧身衣衫宽松裤子，绛红色的大襟滚边紫色搭扣，花儿盛开在大襟胸前，镶边的中袖，倒V型的镶边腰摆，一身行头像极了人间江南四月天。歌娘们开唱了——

凤凰山不算高/永庆寺是古庙/南阳四百八十寺/梁武帝派人来建造//金凤温泉自然热/地下泉水不用烧/蒋家父子大学士/两代帝师辅当朝

甜润清脆的嗓音，激起桃花水，唱亮凤凰山。当你一脚踏进凤凰镇，你就踏进了中国民间艺术（山歌）之乡，踏进了年马家浜文化传承地，踏进了吴歌之乡，踏进了一座中国历史名镇。

河阳山歌，中国非遗传承项目。凤凰镇，中国非遗城。

灵秀的河阳歌娘，从她们嗓门里飘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温婉而不乏力度。

那山歌，有风光，有历史；好听来，好白相。

72岁的尹丽芬是活跃在歌娘中最年长的河阳山歌娘之一。她依然保留着年轻时清秀的模样，依然一副清脆嘹亮的好嗓音，依然唱响在舞台上。出生在港口镇庄泾村的尹丽芬，清楚地记得，童年时期跟着祖父母和外婆学唱童谣，十三四岁学唱四句头山歌，十六七岁跟着山歌手去看对山歌。外婆对她说，学会了唱山歌、对山歌就能找到好老公。她又拜隔壁的老山歌手丁云宝为师，学会了唱《摇船歌》《结识私情隔条河》《赵圣关还魂》等长山歌与短山歌。

结识私情隔条望，

手扳杨树忘情哥，

娘问囡女侬望啥？

吾望河里鲫鱼相打鲤鱼拖……

豆蔻年华的尹丽芬在一次对山歌当中，结识了小伙子王永华，小伙子编新山歌，尹丽芬唱，他俩结成了伉俪。

20世纪60年代初期，她用山歌调唱起新山歌，并且参加了农村业余剧团，当时已经开始禁唱山歌了，由于她唱的山歌都是王永华编的新词，得到群众好评，还继续唱着。

她成了河阳山歌省级传承人。她传承了老一辈河阳山歌手丁云宝、王二宝的演唱风格和特色，其唱腔具有江南水乡的优美风韵。她用地道的河阳方言演唱，旋律优美、流畅，转调和调式、调性对比使用自然。

她唱的情歌，感情真实，表达贴切，有很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很强的劳动节奏感。

她得到了国内众多民间文艺家、民俗家如陶思炎、陈勤建、高国藩等教授的一致好评。

尹丽芬年轻时，能把近千行的长山歌《老姐嫁人》全部唱完，并擅长演唱多首盘歌，如《啥个布短啥个布长》《啥车短来啥车长》等。

20世纪90年代以来，尹丽芬多次配合央视以及省、市电视台录制河阳山歌专题片与新闻节目，节目曾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年9月尹丽芬接受了《人民日报》、新华社、《解放日报》、《新民晚报》等15家媒体的采访。同年11月参加了长江流域民间艺术节，上台演唱了河阳山歌。在、年第一、第二届“中国·张家港凤凰桃花节”上作为河阳山歌手代表，演唱了河阳山歌。

《中国·河阳山歌集》收录了尹丽芬演唱的河阳山歌30多首，其中有她演唱的《河阳山相对唤英台》《结识私情隔条河》《十别投河》《田家乐》等6首河阳山歌的曲谱。她获得了市优秀山歌手的称号。中央电视台七套、十套年及年都有她唱山歌的节目。

尹丽芬告诉我，她现在在河阳山歌馆唱山歌，每天接待来访客人五六批，给每批客人唱两支山歌。镇上开设了“非遗公开课”，她还要去学校教孩子们唱山歌。夏丽红、李英、董红等这些徒弟都让她感到非常骄傲，她们也在为河阳山歌的传播做着自己的贡献。尹丽芬说，要让河阳山歌活态传承，必须开展教唱，举行山歌比赛，建立原生态的山歌演唱队，并进行山歌交流，提高演唱技艺。

嗨哟嗨哟七个咙咚呛/亮月亮，亮堂堂/河阳城里好白相/拾只钉，打把抢/戮杀倭寇烂肚肠/肚肠戴勒枪头浪/老鹰衔去做道场//亮月亮，亮堂堂/河阳城里好白相/乡下娘娘不来看/城里娘娘倒来看/看么看得一身汗/揩揩身换得衣裳再来看

“七个咙咚呛”是我们小时候听惯了的调子，这调子慰藉多少人的乡愁，再现了多少童年挥之不去的画面。听山歌，听醉了天地听醉了自己。现在，不但“城里娘娘”来白相，河阳山歌还传遍全国，越洋过海。

年10月，河阳山歌在美国纽约中文电视台播出。

年，中央电视台《乡约》节目、《人民日报》、香港《明报》、韩国中文出版社相继报道，《人民日报》报道的标题是《民族的情结，世界的奇葩》。

代表作《斫竹歌》作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曾多次唱响中央电视台，使全国人民感受到了河阳山歌的无穷魅力。

河阳山歌，作为吴歌的代表，我国最古老的原生态民间歌谣，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河阳山歌手也被记入了史册。这里展示一份四代河阳歌娘名录。

第一代：曹荷宝，年生，张家港港口镇人；庄银妹，年生，张家港港口镇人；丁云宝，年生，张家港港口镇人；褚来宝，年生，张家港凤凰镇人。

第二代：陈凤宝，年生，张家港港口镇人；尹丽芬，年生，张家港凤凰镇人；陆月琴，年生，张家港凤凰镇人。

第三代：陆文雅，年生，张家港凤凰镇人。

第四代：王若薇，年生，张家港凤凰镇人；肖梅梅，年生，张家港港口镇人。

为推动河阳山歌人才不断涌现，张家港凤凰镇对山歌手实施了经济补贴，每人每月能拿到~元不等。

年8月凤凰山景区成功创建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建筑面积余平方米的河阳山歌馆位于凤凰山西北侧，为保护和展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河阳山歌”而建。

《中国·河阳山歌集》在张家港长江文化艺术展示周期间正式出版发行，全书有一百多万字，三万五千余行山歌，共收录河阳山歌千余首。山歌集的出版，不仅丰富和完善了吴歌系列，而且为进一步研究吴歌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在研究吴歌艺术方面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02左中括号阳澄湖渔歌左中括号

山歌勿唱忘记多

唱起山歌氽满阳澄湖

湖里鱼虾千千万万

万万千千数不清

不及唱歌郎肚里山歌一般多。

阳澄渔歌是以吴方言传唱的山歌，流传在阳澄湖镇和太平街道一带，带有明显的地方色彩。分为地方风情歌、私情歌、劳作歌、苦歌、戏文山歌等。形式为独唱或男女对唱和一人领唱众人伴唱。短的为四句或十来行，长的一般不超过百行。

水里有金银，水里有歌声。摇船、捕鱼、车水、赶牛，阳澄渔歌是水乡人家的渔歌，再现水乡农家的种种劳动情景和原生态的生活状态，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项目，被誉为“相城十绝”之一。

“海岸翠柳掩清秋，孤亭静寂水波柔，不见阳澄湖大闸蟹，只闻清风唱晚舟。”相城区如今是珍珠育蚌明星之乡，阳澄渔歌曾经唱响在捕鱼船上、育蚌采珠的小木桶上，捕捉阳澄湖大闸蟹的围养栏边，今天，更是唱响在一届又一届恢宏的阳澄湖大闸蟹开捕节上，唱响在上海世博会的会馆中。

《东天出星南天行》《鱼腥虾蟹藏草垛》，那是地方风情歌，阳澄湖的地名和特性一网打尽。

《三月里太阳照田岸》是劳作歌，车水翻地、捕鱼捉蟹，不一样的节奏不一样的情景。

《结识私情》是情歌，思情人，盼亲人，甜甜蜜蜜尽是情，平平安安总是真。

从春秋吴国传唱至今，年音韵绵延。开口就唱，即兴创作，下湖捕鱼捉蟹唱，上岸挑土浇水唱，歇晌休憩唱，日落西山哥哥妹妹隔河唱……阳澄湖畔，活跃着一群唱山歌的歌娘。阳澄湖渔歌，如今已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年金秋时节，阳澄湖镇举办了全国水上渔歌邀请展，汇聚了全国各地来的渔歌团队。苏州本地两支渔歌团队——阳澄渔歌表演队和苏州市水乡丽人艺术团登台亮相，分别带来了阳澄渔歌《又见阳澄湖》和吴歌《渔家傲》，展现江南水乡的渔歌特色。

这是一曲由评弹艺术家邢晏春作词、邢晏芝作曲的《阳澄渔歌》，这是在阳澄湖渔歌母体脱胎而出经过艺术加工更便于传唱的阳澄渔歌。评弹艺术与阳澄湖渔歌跨界结合再创作，将评弹元素融进山歌，让山歌流传更广。

嗨/哥哥捉鱼下阳澄/撸起袖子围起网/浪跳船头鱼跳舱/我一颗心/哎跳到仔格妹身旁

嗨/妹妹岸滩看天光/张怕风大么起横浪/手里织网无心路/好事无端心慌慌

点点白帆鱼满舱/要想求婚心慌慌/借支渔歌来传情/妹妹啊肯做新娘

点点白帆满阳澄/高唱渔歌是情郎/问我阿肯做新娘/哎阿哥/我要买只汽艇做嫁妆/做嫁妆

嗨/哥哥捉鱼下阳澄

妹妹织网岸滩上

阳澄儿女情更长/对对鸳鸯永成双

唱腔委婉清丽、含蓄缠绵，充满江南水乡特色和原生态特点，“我要买只汽艇做嫁妆”，歌词中时尚理念植入传统情歌，让阳澄湖渔歌也带上了时代的色彩。

03左中括号吴江长篇吴歌《五姑娘》左中括号

由陆阿妹唱的吴江芦墟山歌《五姑娘》，是一曲由芦墟本土山歌学者张舫澜在年与苏州市吴歌研究专家马汉民、卢群一起收集整理的长篇叙事山歌，填补了汉族地区无长歌的空白。

跟芦墟山歌第三代代表人物陆阿妹学唱山歌的芦墟山歌第三代代表人物杨文英现今也73岁了，她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年，杨文英10岁，在芦墟镇西中街小学读书。每逢周末，她依旧会回到学校，与三四个小伙伴一起，边玩单杠边听校工陆阿妹唱吴歌，这是当时的生活娱乐方式之一。

杨文英说：“唱山歌看似简单，其实要求并不低。首先，你要会当地方言；其次，你得有一副好嗓子；最后，你还不能计较得失。这三个条件全部具备的人并不多。”

现在，杨文英只带了一个徒弟，叫包志刚，因为没有人愿意来学唱山歌。包志刚是芦墟镇文化站工作人员，他坦言，如果没有文化站的收入，他也不会唱山歌。

芦墟山歌发展到今天有五代代表人的努力。第一代是清代咸丰、同治年间一男性。第二代也为男性。歌娘代表性人物自第三代始。

第三代：陆阿妹，年生，芦墟镇人；芦福宝，年生，芦墟镇人。

第四代：杨文英，年生，芦墟镇人。

第五代：张莹，年生，芦墟镇人；陈益华，年生，芦墟镇人。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陆阿妹曾被称为“山歌女王”，与当年的“山歌老虎”蒋连生、“山歌知了”赵永明齐名。而今我们只能从“山歌老虎”“山歌知了”“山歌女王”的名号中去揣摩其中的意趣。

“吴歌在国家级非遗中的分类是民间文学，而非民间音乐，预示着保护是重文字轻传唱。”杨文英坦言，当下，吴歌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山歌手的断层。目前，芦墟山歌手不超过50个，一半以上的山歌手已经超过60岁。年轻一代的，别说喜欢山歌，连听的兴趣都没有。“古老的山歌只有被人传唱时，才能获得持久的生命力。”

04左中括号常熟白茆山歌左中括号

耄耋之年的国家级吴歌传承人、白茆山歌手陆瑞英犹记得，13岁时，就跟随同村的伯伯叔叔们到外村打短工下田干活，感受了喊山歌等更加多样的民间艺术。陆瑞英天性聪颖，加上一副天生的好嗓子，总能在对歌活动中脱颖而出。她从田埂上一路走来，满身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却一直走进中南海。白茆山歌始终伴随着她，最终，她获得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吴歌（白茆山歌）代表性传承人的荣耀。

犹记得，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做水利工程，陆瑞英经常被安排到工地上为大家唱山歌。那年月，边做生活（吴地称“活儿”为“生活”）边唱山歌，莳秧唱，耘耥唱，收割唱，稻时唱。现在地少了，再也没有冬季挑担挖沟大规模的水利工程，机械化种地替代了过往的田间劳动，山歌失去了它劳动中即兴而唱的平台，自然生命力也大大被削弱了，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白茆山歌手十上北京、二进中南海的情景只是永存她心中的美好的回忆。

一边做农活一边唱，此起彼伏，有独唱，有一唱众和，有盘歌。最长的盘歌《盘螃蟹》：

一只黄蟹几只螯？

几个头颈几只眼？

几只小脚弯弯朝前爬？

一只黄蟹二只螯，

一个头颈两只眼，

八只小脚弯弯朝前爬。

从一只螃蟹盘到72只螃蟹，要盘答五六个钟头。上午盘不完，下午接着盘；今天盘不完，明天接着盘。陆瑞英会大山歌、小山歌、急口山歌、四句头、吭吭调、春调、三邀三环、划龙船调、搭凉棚调、向阳调、新打快船调、五更调、手扶栏杆调、佛偈调等几十种山歌曲调。她说：“我记得当时的白茆塘两岸人山人海，周边乡镇、县市的人都赶过来看对山歌，观众估计有2万人以上。河里摇满了船，船上站满了人。我那年25岁，既是组织者，又是参与者，连续三个晚上对山歌。后来，又多次举行过万人山歌会，对山歌的地段移到了镇中心白茆大桥两边，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文艺专家来采风观摩。”这是20世纪50年代白茆山歌的盛况。

我有幸看了一次《舂米歌》的演唱。歌郎、歌娘二十来人的歌唱舞蹈组合，扬谷、舂米、牵磨、蒸糕……劳动的热情，收获的喜悦表现得酣畅淋漓、惟妙惟肖。

九月里来

新稻登场哎

石臼里舂米

硬呀硬碰硬

两只手舂米是细娘家

一只手舂米的小后生

号稍里个（赶紧）跑去买包糖

啥体买糖

蒸蒸一笼米糕过重阳

……

欢快急切的语调加上反复的重唱，一种无法言传的喜悦之情全都包含在常熟方言的说唱与对白的吴歌语言和“细娘家”“小后生”灵动俊俏的表演之中。

劳动歌、时政歌、节令歌、地名歌、历史传说歌、情歌，品种多样，与时俱进。三句头、四句头短歌如白茆塘里漾起的水花，几十句、几百句叙事长歌如长江涌起的浪潮。其中劳动歌就有种田歌、莳秧歌、车水歌、开河歌、张网歌、织布歌、绣花歌、采桑歌等几十种，高亢嘹亮的原生态语音加上从劳动中演化而来的肢体语言，青花土布的服饰，浩荡恢弘的劳动场面，让你沉浸在原生态的常熟风情之中。如今，国家级吴歌传承人又带出一批山歌手。上舞台，跨远洋，进校园，“山歌传唱远，水乡结情深”。

年12月，由苏沪浙皖四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共同举办的“巴城杯”长三角民歌邀请赛在昆山市巴城镇举办，金湖秧歌、青浦田歌、芦墟山歌、白茆山歌、大别山山歌等多种民歌云集巴城，白茆山歌联唱描画了江南水乡打夯、插秧、舂米、牵磨的劳动场景。打鱼的小船与岸边织网的妇女对歌声声，作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白茆山歌传递出江南田园劳动的呐喊和水乡农民对幸福的呼唤、时代的赞美，白茆山歌艺术团名至实归，获得最佳传承奖。

白茆山歌唱响国际舞台。年第四届白茆山歌艺术节开幕式暨全国优秀民歌展演在江南常熟举行。来自意大利、卢森堡、圭亚那以及伊拉克的四位世界联合书院UWC的国际学生，与白茆歌娘同唱白茆山歌。年夏，“常熟文化日”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华美协进社”举行，白茆山歌作为吴歌文化品牌在活动中惊艳亮相。江苏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常熟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时任常熟市文广新局社文艺术科科长毛玉一展歌喉，在纽约曼哈顿唱响原生态江南“腔调”——白茆山歌。

05左中括号苏州白洋湾山歌左中括号

白洋湾山歌节又一次唱响。开幕式的露天舞台天为背景地作台，打夯、播种、收割、担麦、采茶、摇橹……一个个劳动的场面在山歌声中幻化出优美的造型。

悦耳的山歌在走秀舞台上熠熠生辉，不仅展示了山歌本身的乡土魅力，也展现了山歌在历史长河中沉淀的山野之美。

山歌手们将山歌唱响在田头林间小路上，唱着山歌“咿咿呀呀”将小船摇进虎丘湿地公园的小河里，唱着山歌走入山歌研讨会。白洋湾街道每年组织的山歌节以及山歌研讨会，是山歌手亮相的舞台，也是一次山歌传承的盛会。

顾凤珍，20世纪50年代初出生，家住白洋湾街道新渔村10组三东浜，是省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她掌握了首白洋湾山歌，其中，《十姐梳头》《啥个飞来节节高》等作品经过改编获得苏州市新人新作、江浙沪吴歌大赛银奖、“巴城杯”长三角山歌邀请赛一等奖等奖项。顾凤珍带有余名徒弟，在苏州虎丘花会、“轧神仙”庙会活动、“六一”儿童节，她带领幼儿园孩子和小学兴趣班的学生“咿咿呀呀”老少同唱洋湾山歌，让我们看到了白洋湾山歌传承的希望。

顾凤珍能唱叙事长歌。她唱的《赵圣关》全歌有五章十五节，长达两千两百行。比如《赵圣关·进门》一段，“接得高，还得高。家住临平斜桥路。我家爹爹林百万，奴奴就叫林小妹。伲大官大府东脚门进仔西角门出，你毛丫头覅想进伲大墙门。门公伯伯两边蹲，听奴小妹说说清，吾爹爹就叫林百万，奴家丈夫赵圣关。门公听见急一惊，马上通报老夫人。老夫人啊老夫人，三官喇外头结识一位女千金。老夫人听见气昏闷，马上告诉孩儿听，三官啊三官啊，前三年喊你讨妻你妻弗要讨，你瞒婚结识林家宅浪一位女千金，随朵鲜花送上门，三官听见喜欢心，十分病根去七分。廿四么梅香来张奴，奴后花园枯树要放青。”情景一波三折，人物各具特色，顾凤珍将各个角色演绎得惟妙惟肖。

既能唱长歌，又能唱短歌。“盘答歌”，顾名思义，一个盘问，一个作答，盘答歌又称“四句头山歌”“对山歌”，盘问者要尽量难为对方，回答者则要机智幽默，像在玩脑筋急转弯。一般采用两人对歌的形式，也有一人自问自答，妙趣横生。你听，顾凤珍唱《啥个飞来节节高》：

啥个飞来节节高，啥个飞来像双刀？

叫天子飞来节节高，燕子飞来像双刀。

啥个飞啦青草里畔，啥个飞过太湖梢?

野鸭飞啦青草里畔，水湖鹭飞过太湖梢。

歌娘曹根媛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家住白洋湾街道新城九组。这位曾经的妇女队长，干活时不忘唱两句山歌，她的代表作有《竹丝墙门朝南开》《十二月虫豸》。

正月梅花阵阵香，螳螂叫船要满村行。蜻蛉相帮来摇船，谷蜢挡篙把船撑。

二月杏花白淡淡，蜜蜂开起茶馆来，梁山伯相帮倒开水，助理么小姐祝英台。

三月桃花满树红，来个茶客石胡蜂。屑粒哥蝈蝈说家常事，赚绩呒毛难过冬。

……

曹根媛委婉动人的歌声唱尽了江南水乡的虫虫草草，散发着水乡温润的气息。

年，吴歌经国务院批准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数据显示，近些年来，吴歌协会已抢救吴歌万字，编纂成书万字。

年8月5日光明日报《吴地山歌今何在》一文指出了“山歌集越来越多，山歌手越来越少”的问题。吴地的山歌，本是“山野之歌”的意思，现在，地越来越少，即便在大田劳作，再也没有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冬季开渠挖沟的场景，用了插秧机、收割机也很少有一字儿排开插秧、收割的场面了。山歌失去了它原生态的生存环境，多半成为节庆典礼上的舞台表演，或者是博物馆里的活态传唱。这是山歌以及更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的一个共同的问题，值得重视和研究。

用多种文化样式去创新创作吴文化，如吴歌的沉浸式演出仍不失为方法之一。这些带有浓厚吴文化内涵的艺术形式会让人们获得更好感官体验，更好地认识吴地山歌。

06左中括号江南无处不飞花左中括号

剪金桥巷卖花声

生小吴娃脸似霞，

莺声嘹呖破喧哗，

长街唤卖白兰花。

借问儿家何处是？

虎丘山脚水之涯，

回眸一笑髻鬟斜。

周瘦鹃《浣溪沙》

20世纪50年代，母亲搀着我走在乌鹊桥畔。“买花哎——栀子花，茉莉花——”母亲从卖花姑娘手中接过一串玉兰花，插在旗袍大襟上，下桥堍，拐进小巷，玉兰花香满弄堂。

穿越两千五百年的时光隧道，一个夕阳西照的傍晚，吴王夫差与他宠爱的如花似玉的西施漫步在剪金桥巷。

“买花哎，栀子花，茉莉花……”循着花香，就能见到桥头卖花姑娘的身影。

吴王从头上取下一支价值连城的金簪，命随从剪下一截，把所有的鲜花统统买了下来，让各色鲜花绽放在娇媚西施的峨峨云髻，西施秋波含春，腮边红霞欲飞。

茉莉花香溢满小巷春秋，一个古老的故事流传了两千五百年，卖花姑娘的形象也鲜活了两千五百年。

“桥留雅韵千古江山重胜达，巷沐清风万家黎庶歌嘉时。”

“地介胥阊水交堑濠柳拂春风二月剪，宇横津源星焕参井天悬挂魄一轮金。”

北接干将西路的剪金桥巷，北巷口非凡的花岗石牌楼，一抬头就能读到俞涌撰写的名联。

缠绕着巷西侧的一排房舍缓缓流过的胥江水，向南一直延伸到矗立着伍子胥石雕巨像的姑胥桥畔。

弄堂里穿透着东吴古风。南北走向的小巷，多为平房，东侧偶有高墙深院，西侧的平房小楼一面沿街，一面临河。从小巷西侧的学士街隔河相望，小桥流水，枕河人家，正是唐代诗人杜荀鹤诗句“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中的景致。

夕阳西照的黄昏，每一扇临河的窗都是一幅风景画，临窗的绣娘，弹琵琶唱评弹的女人，屋里做功课的孩子，沿窗浇花的老人，河埠头的浣衣女……夕阳下斑驳的石驳岸倒影在水中，随着水的波动，暗中有亮，亮中有暗，欸乃一声，划过一只小木船，晃得倒影里满河的房屋犹如烟雨中的水墨画。

如今的剪金桥巷，听不到吴侬软语的卖花声声。但我想，总有一天，剪金桥巷会有一尊吴王夫差为西施买花的的塑像。

乾隆年间，诗人黄景仁孤身寓宿姑苏客栈。清晨忽闻卖花声，披衣观赏，诗情涌动胸间，“何处来行有脚春，一声声唤最圆匀。也经古巷何妨陋，亦上荆钗不厌贫。过早惯惊眠雨客，听多偏是惜花人。绝怜儿女深闺事，轻放犀梳侧耳频。”黄景仁用诗留下一幅苏城卖花女的剪影。

而今，卖花姑娘都成了卖花阿婆，在观前街，在宫巷，在园林路，在山塘街，在平江路，你会遇到一些提着竹篮子的卖花阿婆，没有叫卖声，那一串串散发着幽香的白兰花，那一只只精巧的麦秸花笼，足够引你驻足。苏城的各种走秀的舞台上，伴着歌舞你能听到卖花声声，和那撑一把油纸伞的卖花姑娘……

小雪已过，大雪未到，姑苏区虎丘街道茶花社区的文化活动中，一位七八岁的“小花娘”一声悠长、甜糯、稚嫩的“卖花啊，白兰花……”让一位年近八旬、曾经的花娘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卖花小妹妹的手。《姑苏晚报》头版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这两位卖花女的温婉形象，呼唤苏城卖花声声的回归。老太太从小妹妹身上找回了自己的童年，找回了挎竹篮卖花的岁月。

一声“卖花啊——”唤回了一个时代。

07左中括号虎丘山塘有“三市”左中括号

“虎阜山塘多花市，居民以艺花为业，晓来负担百花，争集售卖。山塘列肆，供设盆花，零红碎绿，五色鲜秾，照映四时，香风远袭。街头唤卖戴花，妇女投钱帘下。”《吴郡岁华纪丽》卷三留下了一段写姑苏花娘的文字。历史上的虎丘，春有牡丹市，夏有乘凉市，秋有木樨市，此乃虎丘山塘三大集市。此外还有龙船市、菊花市。旧时的虎丘集市，而今称虎丘庙会，或者虎丘花会，旧时“五市”中牡丹市，木樨市，菊花市均为花市。牡丹市在春季，木樨市又称“桂花节”，与菊花市同在金秋送爽时。

《清嘉录》卷九说：“畦菊乍放，虎阜花农已千盎万盂担入城市。居人买为瓶洗供赏者，或五器、七器为一台，梗中置熟铁钱，偃仰能如人意。或于广庭大厦，堆叠千百盆为玩者，绉纸为山，号为菊花山，而茶肆尤甚。”这“千盎万盂担入城市”的肩挑手提的花队中，有多少身着青布衣衫头裹花头巾的卖花女，在她们身后又有多少花圃农家的种花女。直至20世纪五六十年代，市郊虎丘、长青一代还集聚着以养花种花卖花为生的众多花农，其中不乏花娘。“虎阜山塘多花市”，虎丘花市，在明清以来的地方志和民间文人的诗歌、游记、笔记小说和文化专著中多有记载。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史学硕士研究生施春煜年撰文说：

花市中花卉的品种，多至百数十余种，四季花开不断。除虎丘周围花圃所产之外，又有“郡西支硎、光福、洞庭诸山者居半”，以及“入春而梅，来自邓尉”。还有远至外省而来的……茉莉花，原产于南方，清初虎丘一带移栽，需要构筑花房以过冬……乾隆年间虎丘花农陈维秀仿燕京“窖花”技术，发非时之品，供应反季节的花卉，如“专烘碧桃、玉兰、水仙、兰蕙、迎春、郁李、五色牡丹，备士商衙署迎年之玩”。

花有不同用处，戴花，又称鬓边香，供妇女簪戴，品类繁多，“春则有红绿白梅、草兰、蕙兰、碧桃、寿李、蔷薇、玫瑰，夏则有梧桐花、玉堂春、金雀、珠兰、石榴、栀子，秋则有凤仙、建兰、木樨球、菊花、橘花，冬则有山茶、蜡梅、芙蓉、桔梗花”。

有供花，皆折枝而卖，以各种花瓶器皿盛放装点，“便人插胆瓶盂钵之玩”。有盆景，“蓄短松、矮柏、古桧、榆、椿、黄杨、洋枫、冬青、洋松，并有所谓疙瘩梅者，咸以错节盘根，苍劲古致为胜”。所制盆景又分花树点景和山水点景两种。

现在的山塘街已不再是闹市，街上行人甚是寥落。据民国时《卖花女郎的神秘》一文，可知三十年代这里还有卖花女游走在阊门山塘一带的旅馆。可是现在，那些在山塘闲居的老人的记忆里，也找不回花市完整的印象，花市的原貌如果还能恢复，那该是一笔不小的文化遗产。

苏州是一个自古以来非常开发与包容的城市，花市中的花，除了本地产更有引进、储存与制作的工业，也吸收外乡的技艺，唯独卖花女，都是地地道道的苏州花娘，直至今天，卖花婆婆也绝对是老苏州。

自北宋开始萌芽的虎丘花市，至今已有九百多年历史。到明清之时，已经非常繁盛，并成为苏州虎丘山塘一带不可忽视的一道风景线和一项重要产业。加之吴地民俗“二月十二百花生日”“四月十四轧神仙”。南宋时“花朝日”，两宋时民间还没有兴建“花神庙”。明洪武中，虎丘花农、山塘花商择址山塘桐桥内（今花神庙浜）建立了“虎丘花神庙”，“虎丘花农争于花神庙陈牲献乐，以祝神釐，谓之花朝”。虎丘花神庙有联“一百八记钟声，唤起万家春梦；二十四番风信，吹香七里山塘。”历史上苏州鲜花种植业、花木园圃业在山塘、虎丘一带可谓兴矣！

通常所说的虎丘三花，是指茉莉花、白兰花、玳玳花。苏州流传的卖花姑娘走街串巷叫卖的就是这“三花”。虎丘、长青一带的花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家家户户种三花，花娘是花农的中坚力量。以前的花农在盛夏时分要给白兰花干花，不给花儿浇水，要让花木的叶子都垂下来，之后花树就会满树结出白兰花了。玳玳花每年5月盛放，花谢后结出玳玳果，翌年夏季又变青，两代果实同一棵树上，所以叫“玳玳”，有代代相继的意思。玳玳花树结的玳玳球很香，还可以用来熬汤养胃。

近几年年年举办的虎丘花会，有花神巡游、赏红祈福、花神赏红、民俗演艺，有时与昆曲会唱相结合，广大游客赏花卉、穿汉服、品民俗、览非遗，乐享节日文化大餐。

如今卖花阿婆依然用麦秸做花笼，用鲜花做手串和花扣，卖茉莉花、白兰花和栀子花。一件斜襟旗袍，一束白兰花，可以说是时髦小姐、太太的标配了。而阿婆偶尔婉转清缓的叫卖声，是夏天吴地特有的柔软，沁人心扉。

08左中括号花娘团队在临湖左中括号

虎丘、长青一带曾经的花地、花房，现在所存无几，只有个别农家院里还有人在坚守。大片花卉的种植移到了光福、木渎、临湖。木渎出生的花娘王巧珍，是土生土长的苏州农村人，曾经在木渎种花，在苏州城里闹市区养育巷插花一条街开零售店，而今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养花大户，她和儿子在临湖有亩花卉种植园地，带领着一支苏城最为庞大的花娘团队。

在王巧珍儿时的记忆中，屋前屋后满是花，红艳艳的蔷薇、白粉粉的十姊妹、粉嘟嘟的月季花（那时称香水花）、黄橙橙的大菊花（那时称萝卜丝花），还有那树状大红山茶花、大理菊（那时称山芋花），小朵黄菊花还可以泡茶喝。这些花卉在那个色彩单调的年代，给王巧珍这样的农家女孩增添了无穷的快乐。

年以前王巧珍是镇办企业的一名会计。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断深入，她的想法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与其在企业上班，不如为自己热爱的事业拼搏一番。当时看到花卉行业在苏州有发展潜力，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末的苏州，经济发展已经走在了全国前列，花卉面向市场，走进千家万户也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巧珍先从栽种鲜切花起步。那段日子她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放在养花的理论学习上，学鲜切花的种植知识，走访多家农业院校。

“苏州没有种植鲜切花的企业，你去上海学吧。”在苏州农校老师的指点下，巧珍拜访了上海松江农校的老师。

“全国最大的鲜切花种植基地在昆明。”在松江农校花卉专业老师的建议下她又一路去了昆明斗南花卉市场，还去了云南呈贡、曲靖、澄江、红塔等地。

年2月，王巧珍毅然辞去会计职务，开始圆自己的鲜花梦——种植鲜切花。当时在土地、种苗、技术、销售这些板块都是空白，专业技术的缺乏更是最大的瓶颈。她边做边学，带了书本，带了实践中碰到的问题，再次到给昆明鲜切花种植地的农户自带干粮当义工，淳朴的昆明花农热情地接纳了这位勤劳的江南水乡农家女。

4月初，她在胥口镇租了几亩地种植鲜花，不料出师不利，6月初一场狂风骤雨，大棚全部坍塌，花苗全部被压死。王巧珍来不及伤心流泪，马上重新筹集资金，建大棚，购种苗，精心养护，终于，五彩缤纷的鲜花绽放在当年秋日的大棚里。

当时苏州花卉市场的鲜花被外地花卉所垄断，想要打开局面相当困难，巧珍迎难而上，凭着农家女独有韧劲挨家挨户地到本地花店推销自己的产品，最终赢得鲜花行业和客户的认可。第二年，她又发展了几十亩地来种植鲜花，慢慢地，巧珍的鲜花销售也从苏州拓展到了上海，巧珍的视野也在不断开阔。

“我切身体会到鲜花种植一定要与科技接轨，学会科学种花、科技致富。于是，我就对每一种鲜花的生长特性进行认真的观察，详细记录，积累了大量的数据资料。渐渐地，我的鲜花种植理论水平和专业技能得到了不断提高。”

巧珍引进了很多花卉品种，除了满天星、毋忘我、康乃馨、玫瑰，还有非洲菊等等。通过多年的种植观察和记录，数据表明满天星和勿忘我在江南产量低，品质欠佳。而康乃馨和玫瑰，由于这边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冬天特别寒冷，夏天特别炎热，这两个季节一个是开不出花，另一个是开出的花品质欠佳。特别是玫瑰卡罗拉，春天还会开双芯花（没有商品价值）；还有黑玫瑰，在江南开出的花丝绒感不强，颜色偏黑，无光泽，没有高雅的感觉。通过这些实践，鲜切花的规模化种植就优选了非洲菊这个品种，这一品种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王巧珍种植的鲜花在年太湖国际花卉展上获得一等奖，并参与了3—年度吴中区鲜花科技项目（WN——1），以及—年度的苏州市鲜花科技项目（SNZ），丰富了市场，深受客商的欢迎，获得了领导和专家的好评。

从一个花卉行业的外行，靠钻研成为一个园艺工程师、苏州市农民专家，被誉为姑苏十二娘——花娘，这是王巧珍投身花卉事业的最初成果。

问到这几年的困难，王巧珍用一句“困难不提”打住，她的倔脾气注定了她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最早她在家乡木渎租几十亩地种花，后来这块地要建汽车城了，于是又到旺山租一百多亩地，之后旺山这片地要改建科技园了，王巧珍只能再次搬迁。年王巧珍搬到了临湖镇采莲村西，从60亩到多亩，9年又扩展了多亩，从小苗种起，逐步形成了目前临湖亩花地的规模。当初创业时，两年五年就搬一次，寻址，议价，搬迁，重置设备，重新规划，生土变熟地……每一步，都会遇到困难，王巧珍只引了一句民间老话，“上塘搬到下塘都要搬掉三年粮”，她嫣然一笑，还是四个字“困难不提”。

正当花卉事业蒸蒸日上时，年初，一场罕见的大雪，把花卉基地的六十亩大棚全部压塌，大棚内的非洲菊植株全部冻死，直接损失达一百五十余万。

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灾难，并没有压倒这位扎根大地的江南花娘。她反思原因，非洲菊是热带草本花卉，大棚坍塌会全军覆没，何不将种植草本转为以种植木本花卉为主，增强抗风险能力。于是王巧珍决定由单纯种植鲜切花向种植木本花卉、绿化养护、植物租摆等方向转型。虽然筹集资金、重建基地困难重重，但是一场暴雪却让一个企业走向转型，这个代价值！

企业成功转型后，公司市场也一路拓展，而今王巧珍是苏州馨海园林花木有限公司总经理，她的近亩花地上，奇迹一个个出现……

9年3月，苏州市妇联授予馨海园林花木公司“苏州市妇女就业创业实践基地称号”。

次年，王巧珍当选为江苏省花木协会理事。

年初，公司又引进十几个木本花卉品种，是用于庭院绿化和景观绿化的优良花材，开启将鲜花和绿化相结合的新项目。

—年度参与实施“茉莉花品种改良与反季节繁育、立体栽培模式”研究项目（wn21）。—年度参与实施“太湖湿地生态沟渠塘地方物种岸生植物繁育基地建设”。年参与实施“新品彩色玫瑰的反季节种植和培育”项目，其中几个项目的实施取得了理想的效果。

“最佳企业奖”“最佳产品畅销奖”，这些都是在政府部门组织的苏州优质农产品交易会上获得的，公司两次被评为“绿色风进社区”先进单位。

年，花娘团队引进品种菊、千头菊等新品种的同时，在传统菊花种植方面粗花细种，不断创新。

年公司被评为江苏省现代农业(花卉)产业技术体系吴中推广示范基地。玫瑰品种有60种以上，包括藤本的、食用的，其中食用玫瑰有3种。

年基地获评“江苏省主题创意农园”。花娘团队积极参与全国及省市的创新创业双创比赛，荣获苏州市一等奖、江苏省二等奖、全国三等奖。

年，苏州太湖现代农业示范园布展的菊展，公司也是承办单位之一，相关内容上了学习强国，还获首届江南花卉艺术节两项金奖、首届江南花卉艺术展览会最美花卉艺术奖铜奖。公司基地被评为吴中区首家省级高素质农民培育实训基地（田间学校）。

王巧珍自强不息的创业精神，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好评和认可。这几年她先后被评为全国双学双比女能手，省十届、十一届妇女代表，江苏省植绿护绿女能手，江苏省乡土人才“三带”能人、苏州市创新创业标兵，苏州市科技创新能手、苏州市政协委员、苏州市妇女代表、临湖最美村姑，并当选为“苏州市光彩事业促进会”理事。她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疫情期间积极捐款捐物，被评为年度临湖镇战“疫”爱心奉献者。

花娘团队的另一位领军人物，是王巧珍的儿子，大学毕业就回乡从事园艺开发的徐峻育。说到儿子，王巧珍满心欢喜，85后的儿子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他感到母亲花娘这名誉来之不易，作为儿子他有义务、有责任让花娘有传承。于是，大学一毕业，他就投身母亲的园艺事业，成了花娘团队中一名“跨界花郎”，如今与母亲一道成了这个团队的领军人物。他成了苏州第一家花卉园艺农民合作社——花语吴娘园艺合作社理事长，任苏州市农村青年创新创业联合会副会长、苏州市青联委员，先后获得苏州市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苏州东吴现代农业人才、苏州市“三新四创”好青年、苏州市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苏州市十佳职业农民等荣誉。他用智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打造出园艺界的“宜家”，在第三届全国农村创业创新大赛中，捧回了全国三等奖。

王巧珍和徐峻育十分注重人才的引进，目前公司拥有数十名专业的园林工程师、助理工程师、高级农艺师等专业技术人才。公司下设行政部、人力资源部、市场部、设计部、采购部、财务部、工程管理部、技术中心等一系列职能部门，不断加强人才队伍的建设，扩大培训规模，提高培训水平，打造产业融合、科技示范、绿色品牌、科技创新、合作共赢与一体的科技型企业。公司人才招聘引进12名大学生，有来自于市场营销、园林设计、园艺种植等不同专业领域，彼此之间高效互补，团结协作，探索出“家庭园艺新零售”新模式。花娘团队还成立了党支部，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带头作用。公司的软实力与硬实力是这支姑苏花娘团队发展成长的良好土壤。

临湖是个美丽乡村，在美丽乡村有一片美丽花圃，这就是馨海园林花木有限公司。

走进馨海园林花木公司，照墙上“馨海·姑苏十二娘·花娘”一排大字吸引了我的眼球。绿荫掩映的大路两旁花团锦簇，欧式月拱门繁花盛开，大棚里的绣球花团团簇簇，欧式小庭院宁静雅致。馨海花娘团队，是苏州花娘的缩影，江南花文化的精华。

“一粒米”“一只蟹”“一朵花”将是临湖三大主导产业，王巧珍、徐峻育带领的公司也是“一朵花”主题产业的合作单位之一。年，公司筹划在春天举办百花展，夏天举办三花展，秋天举办菊花展，冬天举办茶花和梅花展。姑苏花娘的四季都将绽放出最美的色彩。

而今，馨海花娘团队正为打造“江南水乡客厅”，着力提升苏州乡村旅游的档次与品味，以及城市绿化要由绿色向彩色发展、由空中向地面延伸而辛勤耕耘，创新发展。

09左中括号新型职业种花女左中括号

殷勤是昆山东榆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昆山市昆卉生态园林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苏州市人大代表，苏州市十大新型职业农民、昆山市“四创”青年、昆山市新型职业农民协会副会长。她的花卉事业花团锦簇，璀璨美丽。

去采访的时候正是今冬罕见极寒来袭，但昆山张浦东榆的蝴蝶兰花圃却是一片绚烂而温暖。

大棚里，蝴蝶兰一路排开，青绿厚实的叶片，笔直的杆，杆顶淡黄色的苞像灯盏，像铃铛，一直铺展到尽头。这一片，全绽放了，红艳艳的，每一朵，两片相对大的花瓣像蝴蝶张开的翅膀，那小花瓣包含着的花蕊如蝴蝶的触须。那一丛，白里透红的大瓣，里红外白的小瓣，一眼望去，粉嘟嘟。

85后女孩殷勤在花桥出生、长大，爷爷奶奶都是花桥的农民，爸妈是工人。她十八岁离开家乡读大学，大学毕业回乡在一家花木公司上班。

昆山东榆农业科技有限公司，由殷勤与她丈夫共同创办、管理。

在一间挂着“江苏农村科技服务超市”牌子的屋里坐定，殷勤给我讲起了她从摆地摊卖花起步，到创办兰花产业园种植面积达平方米，年产成品约20万株的变化。

“哪一年离开花木公司自己做的？”

“年3月注册的公司。觉得原来的公司理念不错，经营花木门槛也不高，我们这些大学毕业没多久的人也承受得起。”

“你真的摆过地摊？”

“是呀，自家小花店里的花卖不掉，就拿到人民路去叫卖。”

先是开家花店，外出进货成本也高，第二年就投入十几万在昆山高新区租了一亩多地，建大棚种花。又过了两年，资金有点积累，花一百多万元，租了老家花桥天福生态园10亩地。年，又花了三百多万收购下现在的张浦东榆，再投资五六百万，将原有的温室大棚进行改建，并扩大生产规模。离开昆山高新区是因为政府征地，之后两次纯粹是扩大再生产。目前花桥和张浦两处都在正常运营。“创业以来一直在投入”，从殷勤波澜不惊的陈述中，我看出了这个小姑娘胸中的澎湃，看出了她和她爱人，也是曾经的高中和大学同学蔡彦卿，这对年轻伉俪一路走来的执着和不易。

“不只是花卉生产和销售，还要做服务。同质化现象太严重了，我就要做出个性。”网上发帖子接到订单后，看现场，配植物，植物它有生命，有的耐寒，有的喜阳，有的耐阴。一番设计规划好，派人全程养护，定期去浇水施肥。每家单位一年养护费多的大几十万，少的几千元，从来不挑活大活小，一心只想把养护和服务做好，把品质做出来，口口相传，很多客户又转介更多的优质客户。

从8年前开家小花店起步，到去年光收购投资就八九百万，一路走来，该有多大的财力和勇气！问到这几年最大的困难，殷勤说，“困难也没什么。年有个政策，大棚里面建房子比如改建了农家乐的要拆，我们放农机工具的农机仓库也都拆掉了，地上硬化也全部都破碎机来破碎了。当时信心和热情都受到影响。”锲而不舍，认准了就不回头，殷勤和蔡彦卿身上就有这样一股牛劲。

“现在最大的投入在哪？”“主要是大棚建设，还有里面的设施设备，智能化的温室。现在在做物联网，农业物联网是通过手机端可以查看这个生产上的温湿度光照度。这样的话可以减少人工吧，现在农业用人也特别难。我们是打造的智能化温室，湿帘、风机、传感器、电动遮阳和保温。蝴蝶兰生产，对湿度的要求比较高。”科学管理，这是新型职业农民的崭新一面。

收购的东榆原来是台湾人的一家科技公司，已经小有名气，就沿用了“东榆”这个名称。殷勤不知道当初台湾人怎么取名的，但是她觉应该有个“落日余晖，未来可期”的意思。

说到她心爱的蝴蝶兰，本来就快人快语的殷勤又加快了语速：

“蝴蝶兰是组培实验室里出来的，通过细胞切片，放在培养机里培养，在玻璃瓶里长到两片叶子，就种到那个营养杯里面。小杯子里种大概半年时间，然后换大一点的杯子，然后经过三个阶段之后，我们想让它什么时候开花就什么时候开花，但你得提前半年做策划，比如我想让它过年开花，春节是2月12日，那我可能在7月份就要开始催花了，要有半年的准备期。我们的技术魅力就在于此，我想让它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

“蝴蝶兰生长16个月方能开花，生产周期越长的话，对我们来说压力也就越大，因为催花的成本比较高，之前这个基地电力配套不够，当时还用柴油去加温，听他们说三个月柴油就烧了七八十万，今年我们用了地源热泵。

“大棚面积是平方，37亩地当中有平方米是建的大棚，今年生产的面积是平米，还有平方米因为是今年新建的，还没来得及上苗床。今年有20万株开花株，还有40万株中小规格，也就是我们现在总共有60万株苗。”

20万株成型的蝴蝶兰春节前扮靓了千家万户，40万株中小规格的后备梯队将绽放在万紫千红的春天里。殷勤的花进入了企业、协会、商会、团体、学校、商场、家庭，销售市场推向江苏、浙江、上海甚至韩国、日本……

“我们家在村口第一家，北面是一条河，河边有一口井，小时候我就在水井边洗衣服啊，进进出出的村民觉得，哎呀，这女孩好勤劳……小时候我爷爷奶奶地里干活，我一直帮他们。”“我是农民的孙女”，殷勤言语间不乏几分调皮几分骄傲。

作为苏州市人大代表，殷勤结合自身工作做了调研，发现昆山从事花卉苗木种植的企业只有四五十家，面积约1万多亩，距离《苏州市“十三五”现代农业发展规划》中提出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因此，她在人代会上提出了“关于进一步推进农业发展规划的建议”，希望能推动特色园艺发展。

她还十分热心公益事业，走进昆山杜克大学，与师生分享自己的创业经验。在“青春公开课”上为广大青年上一堂精彩的“诚信课”。在抗击疫情期间，组织好友同事一起作为志愿者支援昆山防疫工作，给防疫站、医院等医疗机构捐赠口罩、消毒液等防疫物资。

年轻的殷勤已经闯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借力“互联网+”，把花卉园艺采购和销售与网络、